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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出】leaving return※萬聖節paro ※角色死亡前提 ※姑且是HAPPY END 綠谷出久死掉了。 即使不特別去回想也不需要任何情緒醞釀,爆豪勝己也能夠相當平靜地做出「那個混帳書呆子是在半年前那個下雨的夜晚死掉的」這般陳述。 那時映在他眼底的畫面從來沒有一天從他腦海裡消失,說實話,勝己甚至沒有想到一切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但無可置疑地、在出久死掉之後他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產生了令他沒有辦法習慣的變化:跑進森林裡探險時身後不再有呼喚著他死命跟上自己的腳步聲、經過湍急的河流時也不用擔心有哪個笨拙的傢伙會腳滑摔進水裡而他必須伸手搭救、甚至夜晚在他鍾意的小山丘看著月亮時也不會有發燙地令他嫌棄的體溫不斷擠進他的空間──而是另一個披著白布根本不知道裡面有沒有穿好的礙眼幽靈始終飄在他的身邊取而代之。 「吶吶、小勝,下一次月圓的日子也快到了呢!這次也還是打算在老地方賞月嗎?狼人每個月賞月調節魔力的地點明明沒有什麼特別的限制,不過小勝從小到大都沒有換過地方呢!果然還是有什麼『在熟悉的地方會比較有效率』之類的因素在嗎?但是小勝的爸爸媽媽倒是每個月都會換完全不同的地方……」 還吵地讓人受不了。 「囉嗦、笨久!你這傢伙將近二十四小時都跟在別人旁邊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啊?跟蹤狂也該有個限度吧!」 終究還是忍不住積累的煩躁指數炸出怒氣,勝己看著出久怔了一秒後一瞬間錯覺般閃過帶有透明度的寂寞情緒(即使馬上就轉換成了笑臉也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綠谷出久晃了晃身上的白色布料飄到他面前,變成幽靈後也一點都沒有改變的澄澈綠色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強行徵求許可:「我也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可以的話想盡可能待在小勝身邊……果然還是不行嗎?」 「誰都沒說過不行吧!」 「真的?」 「至少留點私人空間出來。」 「我移動的時候一直都有注意不要不小心直接穿過小勝的身體喔?」 「不是那個問題……不對、那也是個問題……總之你這傢伙想怎樣隨你的便,但至少給我閉嘴安靜一點啊!」 「才不要呢。要是都不說話的話,小勝連我的存在都注意不到了不是嗎?」 「嗄?少瞧不起人了!」 雖然反射性地就提出了反駁,但出久的指摘還是讓勝己牙癢癢地氣在心裡。 「小勝有時候賭氣起來也會堅持不肯承認現實呢……我剛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也──」 「囉嗦!你這傢伙的回憶總是沒有意義的冗長啊!」 「欸──只是稍微提一下沒有關係吧──」 「啊啊──煩死了──」 知道單用言語終究沒有辦法讓這個自說自話的幽靈折服,最重要的是他也沒有可以實際阻止對方的手段,勝己略顯煩躁地捂住耳朵,惡狠狠地烙下話語加快回程的腳步。 「混帳笨久……總有一天絕對要物理讓你閉嘴……」 綠谷出久看著爆豪勝己開始遠去的背影眨眨眼睛,也跟著加快飄行的速度重新跟上對方。 「……嗯!」 × 爆豪勝己和綠谷出久的相識是在四歲那年和家人一起搬到這個村莊來的第一天,不等大人帶領自己熟悉環境馬上就忍不住好奇心衝進森林裡探險所得到的邂逅。 原本待的地方是個除了自己一家以外估計全都是普通人類的聚落,相對之下這個迎接他的全新世界似乎是集合了各式各樣種族居住的地域:他能感覺到在大氣裡飄蕩的魔力絲線混雜了他所認識與不認識的各種性質,卻意外地保有飄蕩在那個人類村莊的魔力所沒有的純凈感。 不用花費心力去過濾會反過來讓自己煩躁的魔力雜質,勝己放心地讓自己沉浸於所處的環境裡,原本有所拘束的全感官也獲得解放向外擴張感知領域,順從直覺選定了接續開展探險的方向踏出步伐,他相當自得其樂地就這麼在森林裡玩耍了好一陣子,直到某個突兀的啜泣聲打斷自己。 跟隨感官回饋的情報勝己沒花上多少時間就找到噪音的來源──一個像花椰菜一樣生根坐在草地中心的生物就在那邊浪費水分吵得他不得安寧,還沒有察覺自己存在的人類小孩看上去大概和自己同齡或者更小,圓鼓鼓的臉頰除了沾滿泥土以外不知道為什麼還分別在兩側黏上了四顆芝麻粒。 雖然為此困惑了幾秒但因為嗅到了少許鮮血的氣味猜測對方估計需要幫忙勝己還是先踏出了遮蔽自己身影的樹蔭讓對方能夠發現自己,還以為這樣至少就能先止住一直刺激他神經的噪音,不料原本還算客氣的啜泣卻反而一口氣變成了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 「──吵死了這個愛哭花椰菜,給我稍微閉嘴一下啊!」 「──唔唔唔嗯唔唔──」 然後回過神來他就幫對方止住哭泣了,用物理手段。 後來勝己才知道自己遇到的花椰菜是母親來到這個地方後率先前往拜訪的朋友的孩子。 百般不情願地領著似乎是在森林裡迷路了還摔了一跤的笨拙傢伙一起離開森林,勝己才將人帶到母親和還不認識的母親朋友面前就看到母親朋友用驚人的氣勢衝過來抱住身旁的愛哭花椰菜同調著從眼睛裡迸出可以淹沒其他人的洶湧洪水。 怎麼樣也不想被牽連著溺斃其中,勝己只是沒趣地移動到另一邊相對安靜的空地拿樹枝戳起地面,沒多久那個愛哭花椰菜又怯生生地來到自己身旁。 「那、那個……在森林裡走一走突然間就發現到處都長得一模一樣了所以……這個、那個……雖然差點就以為自己就要那樣窒息死掉了,不過、謝謝你……」 實在是有夠不會抓重點甚至還有多餘發言的笨拙道謝。 勝己撅起嘴唇,有些彆扭地把視線移到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哭完依然在眼眶裡含淚的花椰菜身上:跌倒造成的膝蓋擦傷上頭除了鮮血以外已經順利混入藥物的味道,髒兮兮的泥土痕跡也通通都洗得乾乾淨淨,唯有黏在臉頰上的那些芝麻粒還固執地留在原位,看來就是這個笨拙傢伙的種族特徵。 「你叫什麼名字?」 畢竟是除了家人以外來到這裡後第一個遇見的存在,勝己並非對對方毫無興趣。只見他的話語剛出,愛哭花椰菜臉上的不安就跟著錯覺般出現的效果「啪」地一聲一掃而空。 「出久!我的名字叫做綠谷出久喔!」 一邊說著還一邊相當自動自發地接過他手上的樹枝在地上刻劃起來,勝己看著出久在地面刻出的字樣挑起眉毛:「出久?這個名字也可以唸作DEKU嘛。」 「『DEKU』?」 「笨拙的傢伙的意思。哈、不是正跟你這傢伙合適嗎?笨久。」 「欸──初次見面就說成這樣嗎?好過份呀……雖然你確實是很厲害……既是帥氣的狼人又能夠那麼快地找到走出森林的路……」 「哼哼、順帶一提我的名字是爆豪勝己!和笨久不一樣,這個名字是──」 「啊!是勝利的勝己對吧?好厲害呀!那你就是無論何時都能取得勝利的『小勝』了呢!」 「──啊?嗄──?這是當然的!這還用你說!」 本來還想在這段對話裡掌握主導權卻反過來被對方弄亂了步調,勝己瞪著出久閃閃發光的圓潤瞳孔暗自在心中幫對方貼上了不好惹的標籤,才稍稍拉開點距離思考著要怎麼重新找回優勢,奇怪的花椰菜又突然換了另一個混雜著不安與期待的表情湊近自己。 「吶、小勝,明天剛好就是滿月,作為謝謝你幫助了我的禮物,我知道有一個很適合賞月的地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呢?」 「啊?才剛在森林裡迷路沒辦法回家的傢伙真的有辦法幫人帶路嗎?」 「嘿嘿、迷路的話就麻煩小勝再帶我回家了呢!」 「就算是虛張聲勢至少也帶著自信說一句『相信我』之類的話讓人放心啊、笨蛋──」 果不其然交給笨久帶路就是一路上充滿了不可預期的事故與意外必須額外分出心力來處理,但出乎勝己意料之外地他其實並不怎麼討厭甚至還感覺有一點開心。 長途跋涉了一段距離後終於抵達的目的地是穿出森林之後一小塊山崖之上的平地,雖然不是高聳地嚇人但也還是有著一定高低落差的開闊視野的賞月地點,或許是因為作為「禮物」而呈現在面前的景象,極其簡單地就在他心頭烙下了難以抹滅的印象。 月光灑落身上時從皮膚表面滲入身體深處的魔力、因為運動量而升高了數度的體溫、還有融合了樹葉微風與汗水的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獨特氣味──那一晚的一切被他珍藏著放進腦袋最深層的長期記憶庫裡,始終鮮明存在。 × 「小勝、小勝──不行在這邊睡覺、會感冒的,小勝──」 「……吵死了,我才沒有睡著。」 「欸──?」 將混帳幽靈充滿不認同意思的語調拋諸腦後不去搭理,勝己撐著因為作了熟悉的夢還有些混亂的腦袋爬起上半身,茫然地望著在自己意識沉眠之後就這麼被擱置著散落在桌面上的書籍。 「真是的、還想說小勝似乎在忙些什麼不要打擾比較好才先移動到其他地方去的,早知道就不多此一舉了……小勝在看些什麼呢?……『魔力的具象化』……咦?小勝對魔法有興趣嗎?」 「噢。」 「唔嗯嗯……」 半抬起下巴看著順勢飄到身邊開始研究起敞開書頁內容的出久,勝己想了想,一邊伸出手把翻開的彎曲紙張壓平一邊發出慵懶的聲音:「那你又怎麼樣?對魔法有興趣嗎?」 「要說有沒有興趣的話當然是有呀,不過除了擁有魔法使資質的人以外,大部分的人類都沒有魔力根本駕馭不了那些招式……」 「那不是剛好嗎?反正你也不是人類了,幽靈的話是有魔力的吧?」 「欸……雖然是有沒錯,不過我辦得到嗎?」 「都還沒開始就說喪氣話啊,果然是笨久。」 「才不是呢!只是要施放魔法是需要媒介的吧?我不管碰什麼都會穿透過去,從根本就碰上瓶頸了嘛!」 「媒介?」 聽著出久的辯詞勝己不解地挑起眉毛,站起身拉開足以避免損壞房裡物件的距離便隨手在右手掌心炸出幾個煙火般的小型爆炸:「空手不就可以辦到了嗎?你這傢伙想找藉口也找些像樣點的吧?」 「咦?真的弄出來了,為什麼?好厲害!而且、小勝!好漂亮!小勝連魔法也會使用好厲害呀!」 「『好厲害好厲害』的你這傢伙是小孩子嗎?比起這個,既然有興趣你自己也嘗試看看不就……喂、有在聽嗎!」 瞪著出久就這麼興奮地繞著自己右掌上的小型爆炸轉起圈來,沒禮貌地無數次穿過別人的手臂都沒有自覺還做出加碼要求:「小勝小勝、火花沒了,再多來一點?」 「你這混帳──」 雖然得到出久的稱讚他並不討厭,但同時積累的焦躁還是讓他感到有些不悅,忍不住就仗著「反正都會穿透過去」的念頭盛大地炸出大量黑煙。 爆風用不了半秒就席捲了整個室內,匡匡噹噹地將有形與無形的存在都炸到了地上。爆豪勝己不可置信地看著一秒前還在自己手邊打轉的綠谷出久也跟著被吹飛到靠近牆面的位置,晃著飄逸的白色布料穩住明顯受到衝擊力道的身體。 「痛痛痛……小勝應該是剛開始學習魔法的吧?已經能弄出這麼大的爆炸了好厲害呀!不過還是不要在室內施放比較好吧?差一點就要被吹飛到房子外面去了嚇我一大跳……咦?」 伸出手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再抬起頭看著站在一段距離之外的勝己,出久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出乎兩人預料之外的事情。 「小勝!碰到了!你施展的魔法碰到我了呢!」 「啊啊,碰到了呢。」 「哇啊啊──好久沒有碰到東西的感覺了!好厲害呀、魔法原來連幽靈都碰得到呀!」 「哈、真的是就只會這種跟小孩子一樣的反應了嗎?這個笨蛋笨久。」 看著出久鬧騰的模樣也跟著在嘴角彎起笑容,勝己嗤笑了聲:「這下總算確保了讓你閉嘴的手段了呢,笨久。」 「咦……小勝你現在的笑容很恐怖喔?總覺得充滿了不祥的氣息總而言之請先住手……?」 「你這傢伙都從來不聽人話了憑什麼我要照你的意思行動啊?嗄?」 「欸──」 久違地好轉了情緒,沒有繼續搭理很快就放棄了抗議重新將注意力轉到還沒闔起的書籍頁面上頭的出久,勝己綜合得到的情報在腦袋裡構築起新的假說與嘗試手段──至少透過這個意外,他終於得以驗證自己為了達成目的所摸索的並不是錯誤的方向。 × 若要提起狼人,首先一定會提到的就是敏銳的嗅覺這拔群勝過一切的種族特質;至於是要說起幽靈的特質,絕對不會被漏掉的就是他們壓倒性沒有的存在感。 即使看得到也只有約略五十百分比的透明度,摸不到、聞不到,更沒有生物移動時無法避免的足音,他們的存在就像是全部都在生前燃燒殆盡一般只剩下淡薄的殘影,唯有他們帶有自我意志發出的聲音能夠被旁人清楚辨識。 這半年以來勝己已經無數次想過狼人與幽靈的相性簡直糟糕透頂一事──但說到底,會去追求與幽靈這種族的相性這件事本來就不怎麼合理。 幽靈是從亡者的心願誕生的存在,雖然出現了也不是什麼會受人避諱的對象,但作為幽靈們生前摯愛的人們一向不去期望他們的久留,祈禱他們能夠完成生前的遺憾、圓滿地去到另一個世界不再受此世的痛苦折磨才是對於不惜轉變姿態重新回來的幽靈們的幸福。 隱隱約約地、勝己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是自私的。即使如此,他也將這一切歸咎於是出久要擅自變成幽靈來到自己面前的錯──他不想去管出久未了的心願究竟是什麼,即使想要知道、那也不是為了讓對方能夠圓滿地升天消失,而是要防止那個世紀大混蛋自我滿足了就隨隨便便地又一次從他面前逃跑。 自從幾天前的意外之後出久便徹底著迷住了和魔法相關的研究,每天纏著勝己幫忙把書頁翻開之後就是一個勁地練習起魔法的施放方式、不再將近二十四個小時囉哩八唆地跟在勝己身旁,讓他這幾天得到了許多可以自己做除錯實驗的空檔也著實清淨了不少。 就差最後一步,只要再解決最後一個問題他就可以達成他的目的。 勝己想著,打開只剩下幽靈留守的家門,平常總是依舊埋頭於自己世界裡直到告一段落或者自己呼喊之前不肯出來的人唯獨今天帶著幾分興奮的情緒馬上朝他飄了過來。 「小勝小勝、你看!魔力彈!」 「這種最基礎的魔法有什麼好炫耀的?笨蛋。」 看著出久丟出的白色魔力團在屋裡不斷無助地反彈的模樣,雖然不是刻意要潑冷水勝己還是只能冷冷地吐出這麼一句。 「才不只這樣呢!這只是開頭……嗯──嘿!」 只見出久集中精神不知道做了什麼,原本在室內反彈就要擊中椅背的魔力彈突然穿透了過去打中在那更後面的牆壁,接著終於化為不可視的魔力粒子回歸大氣之中。出久嘿嘿地笑著,能夠讓勝己露出驚訝的表情讓他頗有幾分成就感:「能做到這個效果啊,是利用了──」「是把幽靈獨有的穿透性質附加到魔法裡了吧?區區笨久居然還玩這種把戲。」 「對、沒錯!好厲害呀小勝,居然一眼就看穿了!」 對於自己魔法背後的機關瞬間就被識破的事實沒有感到絲毫不快反而越發對勝己亮起了崇拜的目光,出久忍不住就打開了話匣子做起沒有被人要求的說明:「之前小勝不是不用媒介就施展出魔法了嗎?那之後我就在想小勝不像人類魔法使需要有魔杖之類的媒介就能施展魔法是不是因為狼人的體質生來就是可以處理魔力的一種媒介,畢竟每個月沐浴月光的魔力調節就是一種和施展魔法時不可少的魔力交流很像的儀式嘛。所以呢,我就在想如果是幽靈的話又是怎麼樣的。明明人類時候的我並沒有魔力,為什麼變成幽靈後就有魔力了呢?然後啊就做了幾個假設──」 「囉嗦、太長、講重點!」 用不了幾秒就後悔起讓出久自由發言這件事,勝己盯著出久在自己一喝之下突然慌張起來的面龐瞇起眼睛,一股無以名狀的違和感湧上心頭讓他積累的煩躁感又更加升溫,然後終於找到簡約詞句的出久又開了口:「總之就是……幽靈之所以會有魔力是因為身體就是由魔力所構成的,結果幽靈施展魔法時使用的魔力也就會同樣擁有和身體一樣的穿透性質──鏘鏘!這就是剛剛的魔法的真相喔!」 「……笨久,你這傢伙、身體變得更透明了吧?」 與出久興奮的口吻成完全相反對比地勝己的情緒一口氣掉進了谷底,聽到這番說明後他馬上知道了自己察覺到的違和感與不安的真相,但該死的混帳幽靈卻還只是一派漫不經心地拉著身上的白色布料左右打量:「是嗎?聽小勝這麼一說身體好像確實比平常更淡了點,是不是因為施展魔法後用掉了一部分魔力的關係呢?」 「你這傢伙、絕對不准再使用魔法了。」 語畢,絲毫不打算留下任何周旋餘地地勝己隨即動手將早上出門前特地翻開給對方閱讀的書籍全數闔起,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態度丕變的出久有些慌張地連忙追在後頭。 「等、小勝?等一下嘛!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還強硬地說些什麼不准再使用魔法?明明一開始問我有沒有興趣的人也是你……啊!那本書我才剛開始看──」 「囉嗦!叫你不准用就不准用!要是繼續看書研究的話你這傢伙絕對會忍不住動手嘗試的吧!」 「稍微試一下有什麼關係……」 「開什麼玩笑!你的身體變透明了吧?這樣繼續使用魔法下去搞不好就會耗盡魔力消失了為什麼聯想不到?明明對分析就很在行、碰到和自己相關的事情就都漫不關心了嗎這個混帳笨久!」 「但是──」 「你這傢伙只因為這種理由消失就滿意了嗎?」 和還想說些什麼反駁的出久對峙著,勝己咬著牙,不明白為什麼把這麼明顯的風險都指摘出來了對方卻沒有表現出願意讓步的態度:「你都變成幽靈了、難道就沒有什麼心願嗎?」 他一直對這點沒有興趣、一直不想去接觸這個話題,但是為了把名為綠谷出久的幽靈留下來的私心,這終究是他不得不開口詢問的問題。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變成幽靈回來了,笨久。」 是問句卻也不是問句,聽著勝己強壓下所有情緒努力表現出平靜擠出的話語,出久愣了幾秒,最後只是淺淺地勾起微笑。 「嗯,為什麼呢?」 從來都只會扯一大堆不著邊際的話才切入重點的傢伙唯獨這種時候單用一句反問就想將一切打發過去,果然混帳笨久就是混帳笨久就算死了也還是只專精於挑撥他的情緒──但是這不成回答的回答,令人感到可笑地、說不定才是現在的他唯一能夠聽進耳裡的最佳回覆。 ※ 從有記憶以來,出久就是即使超出了自己所能負荷的範圍、只要看到需要幫助的存在就無法撒手不管的性格。 和勝己相遇的那一天也是,在森林裡碰到了受傷的小兔子幫忙包扎完送到兔子媽媽的身邊後就迷了路還反過來讓自己受了傷,幸好碰到了正好在附近玩耍的勝己才能夠平安回到母親的身邊──從那時候開始,一直都能即時前來幫助自己的勝己就是出久心目中崇拜的英雄,只是瑕不掩瑜地總是凶巴巴地讓他頗是困擾。 「這個混帳笨久!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有一點學習能力啊?明明就不怎麼擅長爬樹,少給我隨便爬到樹頂然後才哭著下不來啊!」 「因、因為小鳥先生看起來很困擾嘛!而且能夠治療他翅膀傷口的藥草也只長在這種樹的樹幹上面,我只是想順便上去摘一下嘛!」 「啊──!」 雖然老是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但終究也同樣是無法放任有困擾的人不管的勝己最後還是會朝自己伸出援手,這點讓出久總在心底微笑著感到無比安心。 和笨拙的自己不同,勝己擁有想要做什麼幾乎都能辦到的才能。某一次出久不禁開口表現出羨慕,接著被勝己驕傲地炫耀了一番,只能不甘心地叫喚著小勝的狡猾。 但是同時勝己也說了:「笨久只要做好笨久做得到的範圍的事情就足夠了。」 他所做得到的範圍──經勝己這麼一說,出久才真正第一次認真思考起什麼是他做得到的事情:和村莊裡形形色色的種族們相比他只是一介無魔力的普通人類,要說擅長的事情大概也只有因為家裡經營著藥草屋,所以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便學會了各種花草的知識與針對不同狀況適恰的調配方式。 大概這就是勝己所說的,適合自己去做的事情吧?只是採集草藥本身也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出久依然經常在採集後將自己弄得狼狽不堪,雖然在他看來不過是些擦點調配好的藥物就能緩解的小傷還是惹來勝己一陣怒罵,反覆發生了幾次最後不知怎麼地、出久日常的藥草採集裡竟理所當然地有著勝己像個小霸王般地在他前面帶頭領行的身影。 但是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在每個月唯一可以理所當然地待在勝己身邊的某個滿月的日子,出久凝視著那張從小到大一直都讓他動心著感到帥氣不已的側臉這麼想道。 ──不是一直待在勝己身後受到保護的「笨久」,他想要成為可以抬頭挺胸地與對方併肩同行的存在。 × 這點雖然出久自己並沒有自覺、甚至勝己也為了不讓笨久得意忘形而從來不肯主動提起,但作為藥草師的綠谷出久其實在村莊之外也小有名聲:卓越的調藥技術也好、面對傷病患時總是奮不顧身的誠懇態度也罷,這些都讓出久贏得了周遭莫大的信賴,也讓身旁的親友們無不總是對他的一舉一動感到心驚膽顫。 「小久,真的打算要一個人出發嗎?外面下著這麼大的雨、最近村子附近好像也有危險的強盜出沒,藥草生長的地方也很險峻吧?」 「嗯,畢竟剛剛那個孩子的病情也不容許再拖延下去了,我想要在為時已晚之前趕快緩解她的痛苦……沒事的,麗日小姐不是還有其他重要的工作要做嗎?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回來。」 「但是──等等、小久,至少和爆豪君說一──」 就各種意義上一焦急起來就看不清楚周遭的事物著實是他致命的缺點,但一想著還有人需要自己的幫助出久便忍不住將所有勸告的聲音都置之腦後。 冒險跑去採集的他與發現自己的莽撞而大發脾氣的幼馴染,一切都跟小時候別無兩樣,唯一不同的只有這次因為摔斷了腿而徹底失去行動能力的他終於還是踩到埋在勝己最後底線的地雷。 「你還真的是不會聽人說話的傢伙啊,混帳笨久。」 「小勝。」 癱坐在山崖底下的出久望著勝己從上頭俯視自己的冷峻目光,間息不斷的斗大雨珠打在身上的疼痛感觸讓那血色瞳孔裡的怒氣顯得更為扎人,但出久吞了吞口水,還是毫不退縮地開了口。 「小勝、我不小心耽誤太多時間了,總之現在得趕快把藥調配好送給那個生病的孩子才行,所以我──」 「──閉嘴!」 勝己即使不聽到最後也能明白後續會是怎樣令人火大的發言,出久懾於勝己的氣勢雖然還想說些什麼,但在對方沉默地扛起自己往他工作時使用的小屋前進之後也還是順從了對方拒絕對話的意願,就這麼在抵達之後專心於加速完成調配的作業,接著在最後將藥瓶交付給始終散發著冷冽怒氣的勝己。 「……不惜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也要去救人,你這傢伙這下滿意了嗎?」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到的事情而已。」 「哈、就這種樣子也算得上是『你能做到的事』?還真是個對自己充滿誤解的頭腦簡單傢伙。要是我沒有在雨水把氣味完全沖散之前找到你的話,你這傢伙就連要去救人的白日夢都別想做了!自己到底是多虧了誰現在才能坐在這裡想必你是完全不明白吧?」 聽著勝己尖銳的指責,出久像是被戳中了梗在心頭的尖刺一樣有些難堪地轉開視線,只是即使知道對方的論述全部都是正確的,對他而言還是有無法輕易退讓的部分存在。 「──小勝幫助了我這件事我當然非常感謝……我也知道不能總是一直依賴小勝的力量必須自己想辦法做好這些事情,所以──」「不對,你這傢伙果然什麼都不明白。」 打斷自己辯解的是勝己突然完全收斂了怒氣的語句,出久愣愣地想重新對上自己錯過對方的視線,卻發現那對赤色瞳孔深處只是靜靜燃燒著他所無法理解的某種情緒。 「……啊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小勝,到底是哪裡有什麼不對……」 交換的話語越多他所理解的事情就變得越加混亂,出久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怎麼地顫抖著變得扭曲了起來──想必眼前的一切一定已經是超出他處理能力的事態吧?他無法明白、但是── 「對不起、小勝,但是我的事現在怎麼樣都無所謂、比起這個可以麻煩你趕快把藥送給那個孩子嗎?不然就真的要來不及了!」 「──這個自我中心的頂級混帳!」 雖然多少在預期之內但他的發言果然還是重新引爆了幼馴染的怒氣,出久安份地接受他應該要從勝己手上接下的所有憤怒,聽著對方在摔上門板之前丟下最後一句怒罵。 「像你這種傢伙、就隨便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死一死啦!」 × 那天的雨勢一直持續到隔天都遲遲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從那段爭吵之後出久就沒有再接觸到勝己的機會,或許是賭氣又或許只是因為不恰好的天氣,勝己既沒有回來告知他想幫助的孩子病情的後續發展、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在他習慣的時間推開他的房門揪著他往另一個熟悉的場所移動。 出久在幫傷腿換過藥後無聊地蜷曲起身體,有些遺憾地望著在他視界裡被限縮起範圍的黑暗想著:「明明今天是滿月的日子的。」 腦袋裡的想法與在嘴裡咀嚼的文字同步著變成實際的聲音後無力地消散在空中。雖然無從得知治療的孩子現狀,但既然交給了勝己、出久倒已經不怎麼擔心這件事情。只是在這樣明確知道勝己正生著自己氣的情況下他卻沒有主動前往對方身邊的手段,讓出久慢了許多拍地才開始感到不安。 這種時候小勝絕對不會願意主動找自己講話的。雖然不是第一次吵架,但這一次他們著實吵得比以往更兇……要是真的等到傷勢痊癒才展開行動,到那時卻已經完全錯失了和好的機會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滂沱的大雨還在無止息地打響壯烈的水聲,出久沒有其他事情好做的耳朵只能就那樣傾聽著任憑那聲音一同敲打起自己的情緒,直到一陣突兀響起的敲門聲找回他一半神遊的思考。 小勝有自己家裡的鑰匙,不會是小勝。會在這種天氣特意跑來敲門的大概又是緊急需要幫助的病患吧? 他很快地打理好自己後揀起擱置在床邊的枴杖有些困難地移動起身體來到門口,茫然的腦袋一邊驅使著右手開鎖的動作一邊思考著:但是那陣敲門聲聽起來倒是意外地沒有讓人感受到急迫性的魄力。 奇怪的違和感才剛浮上心頭,他也已經把保護自己與外界隔絕的鎖給鬆了開來。足以讓他找回所有緊張感的衝擊一瞬間透過被撞開的門板傳遍全身,出久驚嚇著連忙想穩住因此後仰的身體,但在成功之前就被另一隻帶有腐臭血腥味道的陌生手臂捂住口鼻並強行翻轉過身體鎖住剩餘的動作。 「你就是傳言裡這個地區一流的藥草師?那麼屋裡肯定儲藏了不少稀有的藥草可以賣個好價錢吧?乖乖交出來不要反抗,我們還可以養你當奴隸不用像其他垃圾一樣殺掉。」 即使只是做個樣子,既然要問問題那麼至少留下讓他可以說話的餘裕啊、笨蛋! 忍不住就在心裡叫罵了聲,出久分析起朝他襲來的突發狀況:除了壓制住自己行動的男人以外陸續又有兩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不客氣地翻箱倒櫃起來,雖然沒有明顯的特徵令他一時難以判斷是什麼種族,但從其兇惡粗俗的氣息看來大概就是之前麗日提到過的近期在村莊附近出沒的強盜。 逃得掉嗎?出久在心裡對自己搖頭。但是就這麼任由對方綁走自己過上被奴役的生活也不是辦法。這種天氣下味道會被沖散,一旦離開這裡也沒有辦法指望小勝前來搭救……毫無疑問地,留給自己的只剩下「戰鬥」這最後一條路。 再怎麼說這裡都還是出久自己的地盤,在哪裡藏了什麼有哪些可以拿來利用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有著一百二十萬分以上的理解──他閉上眼睛逐步丟開身上的力氣,沒有被強盜抓住的部位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不穩定地搖晃起來。 「喂、這傢伙是不是失去意識了?稍微鬆開他一點吧?要是勒得太緊把今後的搖錢樹弄死了就不好了,反正仔細一看這傢伙早就受傷了根本反抗不了……」 等著束縛自己的力量減弱到極限的瞬間,出久隨即抓住藏在褲子暗袋裡的小刀反手刺上歹徒的大腿確保身體完整的自由。沒有留下讓對方反應的更多時間,他深吸了口氣後憋住呼吸,抓住最近的棚架上具有催眠與麻痺神經作用的藥粉罐丟了出去就這麼順利又放倒了剩下的兩個人。 出久沒有去品味這小小勝利的時間,他望向門口打量起即使受到自己小刀攻擊也還是沒有遺漏地封鎖住出入口的最後一名歹徒。 這個人是最難纏的。他在心裡做好準備,同時也向「剛剛的粉末能讓對方也吸入體內就此喪失行動能力」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祈禱。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因為被束縛著背對對方而無法發現,現在正面觀察起對方出久才發現眼前的竟是一名狼人。 原本緊繃的神經又因為這份認知被壓迫到臨界線,他看著對方終究還是不如他所願地鼓脹著全身的肌肉重新爬起身體,忍不住在腦袋裡複習著狼人弱點的同時加重手裡握著小刀的力道。 「……明明都警告過不反抗就不殺你的,區區人類真的以為能夠在滿月的日子贏過狼人嗎?」 「那些藥草是為了幫助需要的人們才採集來的、我也不是為了被你們奴役才活著的,而且就算你是狼人,我也沒有必要為此把你視為必須崇敬的對象……」 凝視著那對填滿了憤怒的血紅瞳孔,雖然知道帶著傷的自己硬碰硬的勝率渺茫,綠谷出久還是回想著擁有同樣卻又完全不同眼睛的人鼓足勇氣。 「因為我知道比起你,還有真正值得憧憬且厲害上數億萬倍的、品格崇高的狼人存在。」 × 很熱、同時也很冷。 全身的力氣從各個發燙的位置眨眼流失殆盡,他感覺自己應該是被隨手丟到了一旁與地面產生了撞擊,但麻痺的知覺讓他連一絲疼痛都沒能感受到。 「這個人類還叫囂著什麼有厲害上數億萬倍的狼人、哈!連自己的所有物都沒能掌握在手裡的傢伙,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模糊的意識在最後只捕捉到這麼一句不像是在對自己講述也不像是自言自語的聲音,眼前的一切就這麼泛白著失去形體,就連他自己都像是被從什麼東西裡頭拉了出來還是被抽出了什麼逐步化為空白。 這種狀態實在算不上是什麼舒服的體驗。 一種奇異的感覺從他開始變得空白起就一直壟罩著自己,他本能地理解了正是這股奇異的感受維持住他薄弱的思考能力,而他只要放棄了那些就可以擺脫這令他不適的現狀澈底融化在這空白之中。 『小勝』 在他開始覺得通通都無所謂了的同時唯有這個詞語死命地黏附在他的思考之中不肯離開,『小勝。』他在心裡又默念了一次這個名字,突然間發現自己似乎能夠看見應該是被他喚作這個名字的存在悵然若失地站在一片駭人的血泊之中。 對了,他還有該做的事情還沒做完。 不可思議地、在他重新構築起這個念頭之後,許許多多不知不覺間從他的認知裡溜走的東西也一口氣被找了回來。出久凝視著原先蓋上一層白霧的景色重新染回應有的彩度,發現帶著他不認識表情的狼人其實一直都待在自己面前。 「小勝……」 以為還會只是自己心中默念的第三次叫喚這一次明確地發出了聲音,而被這甚至顯得有些虛弱的聲音驅使著,勝己卻是瞪大了眼睛反應過剩地帶著洶洶氣勢想一把揪住出久的領口,結果卻只抓住了空氣虛無地穿透過去。 出久低下腦袋打量起自己:他還是沒能感受到絲毫疼痛、更沒能得到任何觸覺上的回饋──後知後覺地,他終於完整理解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只好帶著幾分愧疚無奈地扯開笑容。 「抱歉、小勝,我好像真的死掉了呢。」 『像你這種傢伙、就隨便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死一死啦!』 「──混帳、混帳……混帳──!」 沒有任何接觸手段的綠谷出久聽著爆豪勝己像是壞掉的錄音機不斷反覆的叫喊,只是靜靜注視著跪坐在地上的狼人徒勞地捶打著某種辨識不出原型的物體前方的地板,如同洩憤一般。 × 時隔半年才又看到勝己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終於漏了一點出來,這讓出久不由得回想起許多還沒能完全成為「過去」的事情。 對於自己已經死掉的現實他早在發現的當下就已經坦然接受,但他知道對於勝己而言卻並非如此。 從那天開始,勝己即使笑著,在其瞳孔深處燃燒著的憤怒也沒有徹底熄滅。出久每一次凝視著,都忍不住責怪是自己的錯。只是已經成立的事實終究不是能夠被扭曲的,除了想辦法讓勝己接受自己的離去,他也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不受控制地演變至此的事態。 為什麼變成了幽靈回來了呢? 在勝己問出這個問題時出久看見了蘊藏在幼馴染瞳孔裡憤怒深處的無助存在,但這個問題,同樣也是這半年以來他一直反覆詢問自己的題目。 × 幸好使用魔法後消耗的魔力導致身體密度下降的後遺症到了隔天就順利恢復了原狀。出久看著在那之後又變得不肯和自己說話的勝己,故意一直飄到對方面前擋住其實他根本就擋不住的去路以引起注意。 雖然假裝著看不到,但勝己依然每一次都特意繞開了出久所在的位置往旁邊邁步,就這麼在反覆了無數次之後抵達忍耐的極限。 「煩死了!混帳笨久!」 「嗯!抱歉!」 雖然是一句破口大罵但終於得到了勝己的回應還是讓出久高興地不得了,他調整著飄浮的角度來到勝己身側,不確定對方觀察自己的眼睛裡是不是閃過了一絲安心還是先就自己的觀察結果提出疑問:「小勝現在就要出發去賞月了嗎?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喔?」 「囉嗦,你閉嘴跟上來就好了。」 「嗯!」 雖然仍留有不少疑問,但和勝己一起賞月這件事無論生前還是死後一直都是出久所期待的活動。 從勝己的家裡出發讓熟悉的景色經過自己,這段最一開始由出久帶路而走得磕磕撞撞的路途在習慣後也成了少數能帶給兩人安寧的平穩時光。若是要說變成幽靈之後出久得到了什麼令他由衷高興的變化,那就是不只賞月的當下,就連這段路程他都能理所當然地待在勝己身旁、放心地觀察起對方的每一個細微變化而不用擔心造成對方困擾。 抵達熟悉的老地方後正如出久所預料的那樣才剛來到夕陽即將落下的黃昏時分,他盯著勝己一路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轉向自己:「就待在那裡不要動。」 夾雜著不安與決絕的銳利視線伴隨著言語將他釘在原地。出久不解地盯著勝己抓著太陽落下瞬間凝聚起魔力的動作:高度的壓縮能量體在其手中被捏造成球體,殘存的夕陽餘暉映在了上頭像是連特性都被汲取得一乾二淨似地化為瑰麗的橘紅,隨後跟著交替升起的圓月帶來的高漲魔力膨脹了數倍體積。 逢魔的黃昏之刻與狼人魔力最為高漲的月圓之時,出久還沒想透勝己特意挑選這個時刻想要完成什麼事情,那團被勝己小心翼翼凝結起來的魔力球就這麼朝自己扔了過來並被他的身體吸收殆盡。 然後出久終於明白了這段日子以來勝己在研究的究竟是什麼。 看著自己的身體在吸收了魔力之後逐漸失去幽靈應有的透明度,出久忍不住有些難過地垂下眼睛,沒有閃避地任憑勝己朝自己伸出手然後如他所預料地再次穿透自己。 「……」 「……小勝,我已經死掉了。」 雖非出於本意,也知道自己的幼馴染根本不願意聽他重申這些理所當然的事實,但出久還是覺得自己不得不強迫勝己接受這個現實。 「就算你凝聚了再多的魔力交給我提昇這具身體的密度,我身為幽靈的性質也不會因此改變,更不可能因此重新擁有早就失去的實體……」 「囉嗦!那種事情沒有嘗試過才不知道結果吧?」 果不其然勝己還是出聲反駁了:「至少現在你這傢伙那礙眼的身體就變得像樣多了,既然知道只要抓住這個時間點就能凝聚出適用性質的魔力,只要再找到缺少的條件,多試幾個幾次總有一天──」 「不要!能和你一起平靜度過的重要時光一個月才好不容易能盼到一次,我才不想要為了做這種實驗浪費掉啊!」 「嗄?……你在說什麼啊?笨久。」 聽著他拒絕的語句,勝己的氣息倏地變得冷峻,頓時失去熱量的眼神下頭掛著的是帶有幾分嘲諷意味的笑:「從半年前下雨的那個夜晚開始,滿月的月光下有著的就不再是和過去同樣的時光……就連這麼明顯的事情,你也同樣完全不明白嗎?」 「那麼你就說出來讓我明白啊!」 感受到自己同樣不能在此退讓的預感,出久的喊聲就這麼掀起勝己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激烈情緒:「區區笨久要是真的能夠明白的話,現在就不會走到這個局面了啦!」 「……」 「混帳、混帳……什麼叫『我已經死掉了』啊?明明死掉了卻一派理所當然地存在於別人眼裡,明明就存在於面前、存在自身卻不斷彰顯著自己已經不存在的現實……混帳幽靈、混帳笨久,明明以前你常說我想做什麼都能做到是很厲害的人,為什麼現在就連想要觸摸你這種小事我都辦不到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就那樣讓你死掉了?」 「小勝……」 確實就如勝己所說的自己從來就沒有完全明白過勝己的痛苦,就連聆聽著這些自責語句的這個當下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之所以死掉了是因為自己的實力不足,小勝一點責任都沒有」這種即使說了也不會被接受的安慰。 但是多虧了勝己的坦白,出久覺得他終於知道了自己能做的事情是什麼了。 「……如果只是要碰到的話,還是有辦法的。」 不等勝己做出反應就擅自開始了幾天前才被生氣了禁止的魔法施放,出久凝視著勝己朝自己瞪大的眼睛淡淡地做出前幾天本來想提起卻失去了機會的假設說明:「魔法碰得到我、我施展的魔法也可以隨我的意願調整幽靈穿透性質的影響程度──從這個方向去應用的話,只要我將我自身都轉變為魔法的一部分,我就能夠自由控制自己的穿透程度了。」 「慢著、笨久,你這傢伙要是這樣做的話──」 「嗯,魔法只要到達了極限,就會分解為原來的魔力因子。」 出久說著一邊勾起淡淡的笑容,擁有極高機率的假設顯示在這個魔法結束之後他也會一起消失的可能性,但是要是能做到接下來的事情,對他而言倒也無所謂了。 結束轉換程序的魔法讓他的身體泛起了鵝黃色的微光,出久伸出了手撫上勝己的面龐,自從他死掉之後這是第一次也大概是最後一次得到明確的觸感回饋。 「小勝,我呢、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目的而變成幽靈回到小勝身邊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凝視著爆豪勝己不可置信的表情,綠谷出久微笑著開口闡述:「那一天,我在意識逐漸融化在空白之中時,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你露出了求救的表情……」 「只要能夠接觸到就好的話、只要碰觸到就能好好道別的話……太好了,這樣我就能──」 × 開什麼玩笑! 拒絕接受出久的肆意妄為,勝己直接讓自己的嘴唇覆蓋住混蛋沒能完全講完的自說自話。 由魔力組成的唇瓣雖然有著柔軟卻沒有絲毫出久生前擁有的溫度,像是對此感到了不甘心,勝己反而更是深入地索求著出久的形狀,祈求著屬於自己的熱度能夠就這樣化為對方的一部分不願意輕易放手。 不准消失、不准消失、他絕不允許這個死了也還是依然該死的混帳在他面前消失。 「能夠好好道別的做法才不存在啊,這個智障笨久。」 觸碰著即使他用這樣強烈意念懇求也還是不解風情地逐步分解著淡去身影的軀體,勝己瞪視著因為他意外的舉動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出久,某種熱燙的液體被無處可去的情緒逼了出來,他遷怒地想著這本是應該由面前的傢伙負責發洩的水份才對,一邊努力將其維持在眼眶裡不至於溢出。 「讓你這傢伙成為幽靈的心願既然是自大地想要拯救我的話,那麼你就算死了也給我好好地待在我能碰觸到的地方啊!」 高高昇起的圓月之下,只有被魔力粒子包圍著站在月光裡的狼人與幾滴水痕一同被留在了地面上。 × 就和那個時候一樣,失去了形體開始變得空白的他只剩下某種奇異的感覺壟罩著自己維持住他僅存的意識。 但和那個時候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徹底理解了自己所處的情況與必須要做的事。 『小勝。』 在心中默念起這個名字的同時也讓最後得到的話語在思考裡反覆播放著重新構築起新的「願望」,他將原本就屬於自己與後來被勝己賦予卻同樣四散各處的魔力粒子全都仔細地蒐集回來完成最後的融合。 凝視著勝己難得一見的哭臉,雖然知道身為造成這一切罪魁禍首的他還表現出這種態度一定會被生氣一頓,出久還是決定順從內心彎起嘴角。 「小勝。」 他這一次的叫喚也和那個時候一樣引來了瞪大眼睛的勝己反應過剩地帶著洶洶氣勢想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但和那個時候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勝己抓到的並不是虛無的空氣,而是在出久的意識控制下變得能被觸碰到的實體。 「抱歉、小勝,要把你凝聚起來的那些具有特殊性質的魔法粒子一起重組成新的身體還是花了點時間……這個、那個……雖然你突然就親上來嚇了我一大跳害我差點就維持不住意識要直接消失,不過、總之……我回來了。」 「……哈。」 聽著和小時候一樣完全沒有成長還是有夠不會抓重點甚至還有多餘發言的笨拙問候,勝己笑了出來,就這麼就著衝動把他終於能夠抓在手裡的幽靈揪近自己,再一次覆上另一個親吻作為不再放手的烙印。 沒有抵抗勝己像是為了確認真實性探入他嘴裡的舌頭,出久也為了確信自己並非在做夢地讓舌尖掠過特徵明顯的犬齒後與對方的交纏在一起。 幽靈沒有需要擔心的窒息問題著實是另一個嶄新發現的好處,出久依依不捨地看著在這漫長又短暫的親吻裡反過來先達到極限的勝己不甚愉快地拉開距離,忍不住又試探著開了口。 「那個啊、小勝,既然好像真的能夠繼續待在你身邊了,我還有一件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幹嘛?」 「半年前受傷了之後的那次吵架,還沒有好好地變成過去的事情……所以、我們就這樣算和好了,可以嗎?」 「你這傢伙果然永遠都通通不明白啊,笨蛋出久。」 「所以說、那小勝就說出來讓我明白啊?」 「……我考慮看看。」 雖然始終無法明白在他們彼此之間交流的這份情感,但迷路的他總是能夠在最後一刻被對方帶回。 凝視著赤瞳的狼人眼底的憤怒終於被湧出的溫情熄滅,白布的幽靈抖抖他的斗篷,擁抱著讓那布料除了自己以外、也能將他所萬分珍惜的存在至今以來的所有寂寞一同包覆起來。 沒有溫度的身體就此染上與對方同步的溫存──這是他全新的存在證明,同時也是對於這份關係的最終回覆。 「小勝、我回來了!」 「……噢,歡迎回來。」 〈leaving return〉‧ 完 字數總計:15,528字
後記 日安,這裡是亞麻楓嶽,非常謝謝閱讀到這裡的各位! 原本只是想抓住萬聖節的機會在新刊的空檔之間寫個萬聖節paro,結果一不小心就用寫新刊的感覺做了設定然後再用寫新刊的感覺擬了大綱然後就用寫新刊的感覺真的寫了半本新刊的長度(????????) 寫得好開心啊,能寫幼馴染真是太好太快樂了……(截稿前夕真正的新刊還遠遠沒有追上進度卻沒有在反省的人類) 因為只有在水裡寫字分成上下篇所以後記內容的部分大概會有所重複,關於標題的部分其實苦惱了許久還在浴室裡不小心發出了怪聲像是:「不對、」「換個方向思考」「啊~但是~~」等等不明意義的碎碎念,結果從門外經過的母上聽到後都忍不住關愛了句:「你在幹嘛」 不得不安靜下來回覆「自、自言自語……」還以為水聲可以蓋掉說話聲的,好想找個洞鑽進去……!(恥) 結果最後是在睡前才得到了天外的啟示還一口氣想了兩種版本,最後得到了親友的助力終於順利訂了下來(再次謝謝親友的鼎力相助)──把離去的leave加上進行式的ing再在後面追加相反意義的return作為穩定,是想呈現一直都岌岌可危地像是隨時都會不見的出久因為有小勝的存在才能夠找到可以維持住自身存在重心的關係性。 拉拉雜雜的寫了一大堆,如果能讓大家覺得是篇好故事就太好了! 順帶一提,關於這個故事雖然就在這裡結束了,但是這個設定的世界線也許未來還會再拿出來寫也不一定(無法保證) 下一次想寫可以自由調整幽靈穿透能力的出久把小勝耍的團團轉的輕鬆故事呢……雖然這篇嚴肅向的小勝也一樣被出久耍得團團轉就是了。(小勝:我招誰惹誰???) 再次謝謝看到這裡的大家!期待下次見! 亜麻楓嶽202311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