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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事※《次元±靈》系列番外篇
※為收錄於原創合本《俯瞰天窗》中的故事 「願浧學長,各種意義上你真的很厲害……」
他對於眼前的人一直抱有某種憧憬。 從入學開始便經常聽見關於對方的各種事蹟,後來意外與對方同社團時,更是受到對方多方照顧。 他經常懷疑自己是否沒有對方便無法順利踏上這第三年的高中生涯。 「其實你也不差啊,阿巫!像你的理科不是很好嗎?如果沒有你幫忙加強,我學測鐵定會掛掉!」 他看著、聽著,感覺眼眶有點發熱,對方與此時相同的笑容在過去究竟又將他從絕望中救回幾次呢……? 驪歌響起,離別的火紅花瓣隨風飄舞。 「所以不管怎樣,我離開之後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於是他在那持有畢業證書在手上的學長淡淡勾起了笑之後,也在心中某處認知了自己以後已經不能再去依靠這個人。 「……嗯。」 夏天越來越熱,冬天也越來越冷了。
搓了搓被凍得麻痺起來的手掌,林願浧站在店面前,用力呼了口氣,白茫茫的水霧也就這麼飄散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又很快讓招牌上明顯的『薑母鴨』三個紅字映入他眼中。 「帥哥,你的東西好囉!」 神志飄遠的瞬間被老板娘的喚聲拉回,林願浧將目光聚焦,對方滿臉皺紋的面龐盈滿笑容,跟著將裝有熱騰湯底的塑膠袋遞給他,於是他回以一笑,接過。 「啊,是說嘿、我一直覺得帥哥你看起來很眼熟內?以前是常客對吧?」 笑了笑,面對婆婆無惡意的笑顏,他也愉快地開了口:「嘛、其實也很久沒來了,婆婆還對『我們』有印象啊?」 「啊安捏我沒認錯吼?老了記憶力卡唔那麼好,你們是不是那個時候常常三個帥哥一個美女來吃的……欸……路、陸仁?」 「陸地的陸,仁慈的仁。」接下了話,林願浧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而加深笑意:「那是我朋友的名字,婆婆妳記那麼清楚還說記憶力不好!」 「唉唷,那名字特別咩!勾屋你們每次來攏嘛打鬧的糾歡喜欸,當然印象深刻。」 「哈哈。」 開心地瞇起眼睛,林願浧沒有說出『打鬧得很開心只是因為他們拿某人的名字開玩笑然後某人報仇』的事實。確實那段日子他們都很快樂,而且後期還加入了新夥伴。 和老闆娘揮了揮手道別,他因為回想起高中時期的種種而愉悅地哼起了歌。 高中畢業後,他們幾個人分別考上不同的大學,結交了新的朋友,過起了新的生活。雖然說網路上仍有聯繫,但現實中卻幾乎分道揚鑣,鮮少見面,讓他偶爾也不由得懷念起過去,恨不得時光倒退到那段充滿酸甜苦辣的特別時期。 踏著腳步,他維持著好心情走回租處,久違的期末同時也迎來了他大學生涯的第一個寒假,抱著興奮的情緒,他盤算著今年寒假不知道是不是有機會邀到那幾個死黨出遊,索性在腦中安排了幾個遊玩計畫。 「喂!」 身後猛然冒出個叫喚聲,林願浧一愣。那是完全不熟識的語音,而轉過頭後看見的又是完全不認識的人,不過對方也不是叫他,只是剛好離他很近罷了。 看著兩個身影就這麼在叫喚者的手勢之下迅速沒入暗巷,他連另外兩人的面孔都沒看清,心中一條緊戒的絲卻猛然被撥動。 ──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如此想著的同時,身體也跟著自主行動了起來。 貼在牆邊,再過一個轉角便是方才那三人聚集的地方,談話聲清楚可聞。 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他緊戒的目光朝轉角之後投射而去,祈禱著自己不被發現。 「……你欠的東西到底打算什麼時候交?」 於是兩名像是大學生的男性將另一名高中生壓制在牆邊,其中擁有發言權的粗獷大學生說著,語氣不佳:「我們都已經把貨交給你了吧?」 只見那高中生略顯退縮地低下頭,囁嚅著他所聽不清楚的話語,而一開始發言的那個人在聽後加大了分貝:「幹!開什麼玩笑!」怒罵。 ──罵這麼大聲都不怕被人家發現嗎? 興味盎然地吐嘈著,林願浧突然對於自己害怕被對方發現,而對方卻完全不顧忌的反差感到好笑。 而轉角後戲碼仍上演著,看著、他也明白對方確實在進行某種不為人所知的交易,而那高中生感覺起來也很可憐,但他卻沒有想上前救援的念頭,畢竟他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緣由,搞不好那高中生根本就是自作自受也說不一定…… 「喵!」 天人交戰之時被一陣貓叫打斷,緊繃的神經被觸動,他一愣,那隻發出叫聲的黑貓便朝他撲去,嚇得他不禁後退了腳步,緊接著腳跟撞上巷內閒置的巨鐵罐,「匡」地發出巨大聲響。 因腳步不穩而跌倒在地,他懷中抱著方才撲來的黑貓,四周被他所撞倒的鐵罐散落。在那貓又發出悠閒的「喵嗚」後,隨之跟上的是連串的腳步聲。 「什麼人!」 面對怒斥,林願浧腦中頓時只剩一個想法。 ──早知道就先走了…… + 腳步聲逐漸逼近。 動了動身體又轉了又轉腳踝,他試圖逃走卻發現了致命的事實──他扭到腳了。 「哼哼哼……」自嘲地輕笑出聲,才剛結業式完就碰上這麼精采的事,看來他的寒假不需要什麼計畫也可以多采多姿了。 既無法逃,也無法期待在這暗巷中能有誰來救他,那麼就只能儘可能裝死了。 屏息著,他閉上眼睛,在腳步聲停下後深吸了口氣,睜眼、抬起頭直視。 雙方皆因驚訝而瞪大了眼。 「……林願浧?」 「喲!」苦笑著舉起手,除了打招呼他也不知道要做何反應。 「『喲』……個頭啦!你在這幹麻?」 沒好氣的嗆回去,大學生直接巴上對方的頭,蹲下身,怎麼也沒想到會碰見老朋友。 「哎呀……眾多意外下造成的巧合……欸、阿仁,拉我起來一下。」 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被稱呼為「阿仁」的大學生拉著林願浧的手,碎念:「巧合個頭,沒事趕快離開,還好是我出來,不然你不知道會被怎樣……」然後在站起身的同時也將對方拉起。 咬緊了牙關,林願浧在站起後隨即感覺到某種明顯的劇痛感傳至大腦,像是要斷裂似地,腳骨喀喀地磨擦發出悲鳴。 「扭到了?」看著對方透出些許擔心的氣息,他也明白自己現在臉色有多差,卻依然勾起笑:「嘛,晚點再去看醫生就好,倒是你又為什麼會在這?」 「眾多意外下造成的巧合。」太麻煩直接抄答案。 「……巧合個頭!」回敬。 然而在兩人鬥嘴的同時,巷子另一角又傳來陣急躁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句:「陸仁你抓到人沒?」瞬間將兩人拉回現實,逼近的聲響也逼得陸仁急了起來。 「快點、打我一拳然後逃走!不管怎樣都要偽裝成你和我扭打之後的樣子,詳細原因有機會再和你說!」 也明白老友也許在計畫著什麼,林願浧很快地握緊拳頭,毫不留情地直接揮去,咬了牙便拖著傷腳,儘可能地躲遠。 「逃快點阿……」低聲唸了句,陸仁跌坐在地,手背擦過了被重擊後發紅的部位:「該死!打得也太重了吧?慢著、不要跑!」 裝模作樣喊著的同時那另一人也架著方才在裡頭的高中生走出,正好看見消失在轉角的黑影及現場的慘狀,面色因而抽搐了陣。 「又是另一派的嗎?」沉下了臉,他詢問。 「啊啊,應該是來探查的吧?」淡淡回應著,陸仁面無表情地站起,面對對方:「辦事要再隱密點吧?否則很快就不只是那群競爭的,外頭的條子也會找上門喔。」他在尾音後嘲諷地勾起嘴角,如果不是人家還在調查以便將他們一網打盡,他們這群混混怎麼可能可以這樣為非作歹? 於是那大學生冷哼了聲,對於陸仁的警告絲毫不以為意。 「呿,我吳效祖有什麼好怕的?」 + 林願浧到現在還是覺得心臟跳的很快,伴隨著煩躁感在心中起起伏伏。 「剛剛打得好像有點用力……」碎唸著,林願浧看著自己發紅的拳頭,腦袋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同學你是打架嗎?」隨著語音抬起了頭,他看著著護士服的俏麗女子盈著滿臉笑容,纖細的手指指向了走廊另一端的看診室:「年輕人老是血氣旺盛呢……來,換你了。」 聳了聳肩,林願浧有些無奈地笑道:「不是打架唷!我是不否認我以前會啦,不過我早就脫離那種年紀了。」 勾著專業笑容,護士調侃了句:「看不出來呢。」隨即在注視著林願浧站起身後又小小吃痛了下後連忙上前攙扶:「脫離了那種年紀的話,又怎麼會這麼逞強呢?要不要拿輪椅給你坐呀?傷患同學。」 「免了謝謝。」下意識反駁,林願浧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竟然說了陸仁的經典台詞,而且就跟以前的陸仁一樣,被周邊的人──被現在身旁的護士小姐咯咯的笑聲調侃著。 一個不注意又分了神,將他的意識拉回來的卻不是旁人的叫喚而是一陣冰冷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惡意視線,雖不是針對他,但也令他起了寒意。然而當他一個回頭轉向視線的來源,那股視線卻又瞬即消失無蹤。 於是他愣愣地轉回頭,對上了攙扶他的護士小姐,對方看著他眼中的疑惑,卻只是略微苦澀地勾起笑,不發一語。 很明顯就是對那刺人視線的真體清楚明瞭。 然而林願浧並沒有追問下去。 就算在意,面對第一次見面的人,他沒有臉也沒有那個資格去探究對方的私事。 「嗯……不用扶我過去了,我剛剛也是這樣走來醫院的所以沒關係。」笑著轉移了尷尬氣氛,林願浧揮開了對方的攙扶,點了點頭示意便顧自朝看診室走去。 他皺起了對消毒水反感的鼻子,想早點回去。 - 他和陸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之交,不過更準確形容他們關係的說法卻是「損友」這有著各種意義的詞彙。 原本他們的交情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一直都只維持在酒肉朋友的階段,沒有什麼足以讓他們為對方、為彼此的友誼豁出一切的理由存在。 現在想想,那鍊成他們堅固友誼的事件也是被時間孕育著。 然後在像現在這樣的嚴冬、突然爆發。 - 一走出醫院,陣陣寒風便直接灌入鼻孔內,一下子便將醫院中的消毒水氣味捲走,卻也讓林願浧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大噴嚏。 揉著快噴出鼻水的鼻子,他真的打從心底敬佩起大自然的強大威力。 捂著臉抵禦寒風的侵襲,他眼神一飄,卻看見某個完全不把風寒放在眼裡,還悠然自得整理著毛皮的生物。 「你竟然還在呀。」 一臉逗趣地蹲下身,林願浧看著方才在巷子中害他被發現的黑貓,他原本以為對方早就溜走,卻萬萬沒想到走出外面後還能再碰到牠。 慵懶地發出了「喵嗚」的聲音,黑貓看了林願浧一眼,目光短暫交會,然後便搖了下尾巴,前行,緊接著在最後轉回頭,再次與林願浧的目光相碰撞,長鳴了聲,在他眼中簡直就是在詢問:「不跟我一起來嗎?」 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覺是否正確,但他下意識就是跟了上去,會下這種判斷,或許是因為這隻貓讓他與陸仁再次見了面,讓他心中有種「牠接下來也將帶我去看某種重要事物」的奇妙第六感。 拖著傷腳,林願浧行進的速度也變得緩慢,然而黑貓也像是知道他的狀況似地,放慢了腳步。 淡淡勾起了笑,林願浧不禁覺得或許眼前的貓真的有靈性,就連那一身曜黑的毛皮都映出了寧靜的光澤。 ──……話說回來,這邊為什麼感覺這麼熟悉……? 隨著黑貓帶著他彎過一個又一個巷角,他不禁疑惑了起來,然而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原本走在前頭的黑貓也猛然停下了腳步,發出低沉的鳴叫。 像是威嚇。 - 他印象中的那個女人勾著溫和的笑容,在嚴冬中將烹煮好的薑母鴨端上餐桌,熱騰的煙霧瞬間瀰漫了整個空間,搭配上家庭成員間的笑語,就像一般的小家庭在冬日度過的溫馨日常。 家中的女主人在這一片溫和的氣氛下下達了「開動」的指令,而成員們也一一愉快地執行──動起筷子食用。 然而在那其中,卻有一個異數。 緊盯著餐桌上的食物,少年像是石化般動也不動。 見狀,女主人也發出了疑問:「願?不吃嗎?」 然而被詢問到的異數只是搖了搖頭,虛應一句:「……我不餓。」強壓下在胃中翻騰的饑餓感。 他不能吃。 直覺發出了強烈的警告,不斷重複著「絕對不能吃下那些食物。」的語句,令他怯步。 於是那個女人透出了些許擔心的氣息,轉過了身返回廚房,嘴上勸誡著:「不吃會長不高喔。」之類的話語,下一秒擔心的神態卻毫無預警地轉變為強烈的惡意。 - 「給我住手!」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著,林願浧衝上了前,無視於腳傷拉扯的痛楚,將某高中生架開。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林願浧回想著方才所見,那人拉扯著自家母親領子的景象,因與記憶中一塊重疊而情緒激動。 「幹什麼!」 粗暴地甩開林願浧的束縛,高中生轉過身,凶狠的表情在對上他無情感的臉龐後愣住。 「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黃枃巫。」 看著眼前的高中生,林願浧冷冷地道出對方的名字,沒有看漏對方身後年邁的老母親因恐懼而嚇軟了腳。 「……願浧學長?為、為什麼你會在這!」高中生──黃枃巫看著來者,疑惑、而後驚愕。 「不錯嘛,總算還記得我。」勾起了嘴角,林願浧眼中卻無絲毫笑意:「你管我為什麼在這?反倒是你,是不是需要好好跟我交代一下啊?」 對於突然出現的自家學長以及其態度,黃枃巫完全驚嚇到不知道怎麼反應──畢竟他印象中的林願浧是個開朗搞笑的人,像現在這樣強硬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也因此,他只好嘴硬地出口反駁:「一、一切都是那個是老太婆的問──」 話語沒能被道盡即被一個拳頭打掉。 「出來。」 指著外面,林願浧也沒打算讓黃枃巫在自己母親面前做出、或者說出更多讓她傷心的話語:「去外面,我們倆好好談談。」 語畢,他略微點了點頭向黃家母親示意,抓了黃枃巫的手便往外拖去,眼睛同時快速掃了四周,卻早已不見黑貓的蹤影。 「阿巫,我問你,你把我當學長對吧?」 停下腳步的同時林願浧也放開了手,卻背對著對方,不願從對方的表情猜測其心思,也不願使其看見自己的表情。 現在的他有些異常。 而腦中過去的景色也令他心煩。 「……對。」 回答著,黃枃巫的神情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似地緊繃著。 「……碰上了什麼事……」 「……」 對於林願浧吐出的話語,黃枃巫只是又繃緊了身體。 「我認識的你……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靜靜地念著,他的表情透出了一絲掙扎:「……所以說,你碰上了什麼事?」 他想相信。 相信高中時期與他同一社團,又總是對於週遭的人關心到煩惱憂鬱的地步,而跑來向他求助的那個善良學弟,是因為受到了不可抗外力壓迫而做出方才那樣違背倫理的行為。 於是黃枃巫的肩膀放鬆了下來,像是確認了什麼。 「我……已經回不去你們那邊了。」 淡淡地說著,黃枃巫也轉過了身,不再注視林願浧的背影。 「所以說,願浧學長……你最好不要再和我扯上關係。」 拋下了話語,黃枃巫在林願浧轉過身後也早已消失無蹤,留下他一人佇立著、錯愕。 對方留下的話語彷彿還留在空間內迴蕩,伴隨著自遠處傳來的貓鳴,帶來冷意卻不知意味著什麼。 而打破僵局又是好幾秒後的事了。 拿起在口袋震動還發出耳熟音樂的機體,林願浧沉默,凝視著螢幕。 然後、按下了通話鍵。 - 也許他的家庭就是在那個時候破碎的。 從他因警戒而敏銳起來的第六感開始,一直到世人眼中的這場鬧劇結束,他的內心世界也隨著時間的推進而不斷崩毀。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深刻體認到自己有多麼渺小。 然而卻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實內在。 那時的他,如往常在臉上掛上笑容,卻與往常不同形成了偽裝。 那時的他,把在家中的痛苦與疲倦轉變成為隔絕的心之屏障。 那時的他,害怕讓人知道他的內心深處,也害怕與人有過深的接觸。 然而這一切都被「那個人」無視了。 「那個人」原本只是和他平常往來的酒肉朋友,從小一起長大,也未曾問過對方的私事,然而卻在那個時間點輕易進入他所隔絕的範圍內,毫不猶豫且強硬地要揭開他隱藏的真實感情。 他完全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突然在那時介入,但對方認真嚴肅的話語卻在道出的那一瞬間,被刻劃在腦中迴盪。 「不要瞞我,是朋友就給我講清楚。」 也許,那個人早就發現他的異常。 也許,那個人只是無法再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的朋友受到傷害。 也許,那個人是因為不希望他繼續武裝自己,而希望看見他真正的笑才採取了行動。 - 「唷!」 打開租處的門,林願浧馬上就看見幾個小時前才意外碰面的老友微笑著對他打招呼。 「嗨!好久不見……不過剛剛才在巷子裡碰過,也不算『好久』了吧?」回以一笑,林願浧在話語之後也順勢吐嘈了自己,換得了:「你還知道阿……」這樣的語句從陸仁的口中無奈吐出。 「喏,晚餐。你的腳去看過了吧?」 「嗯哼。」不是很在意的林願浧虛應了句,自陸仁手中接過了紙袋便走入屋內。 又是一個無奈地嘆了口氣,陸仁看著眼前的老友,那份隨性的態度根本和以前一樣完全沒變……好啦,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去。 默默地脫了鞋,他跟著走進去,看見裡頭的林願浧從紙袋裡拿出了他給對方的那包食物,然後愣了兩秒。 「……薑母鴨?」 「恩,你不是把自己買的弄破了?」他不是沒看到那時候潑灑在巷內直接變廚餘的悲劇食物。 「……是啦。那一家嗎?」 「不然還會是哪一家?」 陸仁沒好氣的說完,也盤腿坐到桌子前:「我還沒吃,分我一點。」順手地就自己打開了電視、切換新聞頻道。 「你也太自動了吧。」會心勾起一笑,林願浧將他們的晚餐平均分裝入碗,然後便靜坐著注視陸仁切換過一個又一個頻道,眼中的光采卻在腦中一個想法閃過後頓時暗淡下來。 他的老友在不同的環境下並未改變,而他從前的學弟在短暫的時間內卻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不禁令他有些失意。 「你在想什麼?」 猛然一個語句將林願浧自思緒中拉出,陸仁淡淡問著,也未轉過頭,卻像是早藉由空氣中流動的情感變化而察覺對方心情的改變。 「剛剛電話中你的聲音也有點遲疑…….」碎唸著,陸仁停下切換頻道的動作,嘀咕了句:「算了。」便轉過身,指著跳動著光芒的螢幕。 「看一下吧。」 隨著他語音的起落,林願浧也乖乖地將注意力轉過去,隨即在視線內躍進第一行字幕的瞬間,整個人僵住。 「高中校園流入毒品。」的字樣放大著顯示在畫面下方。 「近期在台中市內高中職校發現毒品流動的蹤跡,關於如何流入、由誰流入,警方正全力展開調查……」 每一個播報員道出的字詞都觸動著林願浧記憶的深處。 靜靜瞥了林願浧一眼,陸仁露出了些許嚴肅的表情,漠然道出話語:「我現在……就在這個流通毒品進入校園的組織內部。」 「……陸仁你──!」 「不要緊張!」 快速地大吼壓下林願浧有些失控的情緒,陸仁搔了搔臉頰,又恢復原本的音量:「……抱歉,我應該先聲明……我是進去調查的。」乾脆地道了歉,陸仁同時闡述自己在組織內部的理由。 「他們針對的是高中職的學生,而且還有吸收新人入伙的舉動,我家那個小鬼才剛進我們的母校就讀,我真的不希望他染上黑暗。」 抿了抿嘴,陸仁的表情若有所思,而林願浧也知道對方話語中所指為誰,卻還是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如果說你不希望小霽染上黑暗,那麼我也一樣──一樣不希望你染上黑暗。警方不是在調查了嗎?那麼交給你爸處理不就夠了?」 陸仁的父親是位警官。 就算不去特意要求,他父親也會依循自己的正義感及責任心去揪出販毒集團的真面目,進而保護自家的孩子們,實在沒必要讓陸仁這麼個大學生孤身去臥底,相信他父親知道也絕不會允許。 ──那些人沒那麼好惹。 切身經歷過的他知道。 ──不管是誰,只要和毒品扯上關係,都勢必會失去些什麼。 他不希望他的朋友被拉入這無底沼,過去……他也已經被這「罪之物」奪去了太多東西。 然而陸仁卻搖頭了。 「我爸他們追的和我現在待的是不同的派系組織。」 「他們追的是最初的組織,然而那個組織的內部卻有所分裂,而分裂出來的這個組織,才是主要在拉人和釋出毒品的源頭。」 「如果說只有那一個組織就算了,但是現在兩派勢力這樣搞,我爸他們光應付也快累垮了……」 扶著額頭,陸仁一想到自家老爸昨天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心有餘悸。 「就算那樣──」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我後面還是有人幫忙,不會太糟的。」 淡淡勾起了笑,陸仁打斷林願浧的話便不再說下去,只是靜靜地開始享用已經被閒置到冰冷的晚餐。 看著那樣的陸仁,林願浧不禁輕嘆了口氣。 「真是……你跟以前一樣……根本就我行我素,害我突然覺得你不要從你那件事的打擊恢復還會比較安分……」抱怨著,林願浧卻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勾起了嘴角。 「那個時候,不也是你要我振作的嗎?」聳了聳肩,陸仁也愉快地笑了:「所以說,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是笨蛋嗎?我怎麼可能後悔?」回以一句,林願浧同時比出了食指,微笑:「但是!」 「但是?」陸仁愣了下,疑惑。 「但是呢,要算上我一份。」 面對林願浧的要求,陸仁的表情出現奇妙的變化。 「……拿你沒辦法……你不是──」 正當陸仁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猛然響起的鈴聲替換了後續的話語:「我接個電話。」同時驅使他向外走去。 其實林願浧知道陸仁原本想說什麼。 一向重感情的陸仁,不會希望看見有人因為他的計畫而被帶入危險的境地,所以那大概又是推託拒絕的語句吧? 他們都一樣,曾經遭遇過人生的重大轉折,而不願看到更多自己熟識的人受到傷害。 而他在剛才聽過陸仁所說的情報之後,也大致理清頭緒了。 他不是笨蛋,更不會一直糾結在「我知道他的為人,他才不可能那樣!」的點上,既成事實,再怎麼爭辯也沒用。 現在他的第一要務不是掙扎著不相信,而是要去確認。 去確認,他的學弟究竟…… + 「喂?司裔哥嗎?」 迎著外頭的寒風,陸仁平靜地開啟話語。 『喔!終於聯絡到你!傳簡訊也不回,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肯定被你爸打死!』 自電話另一端傳來嘻笑抱怨的語音,讓陸仁忍不住勾起愉快的笑,調侃:「我爸應該很早就想打你了吧?還有司裔哥你簡訊傳過頭了根本懶惰回,這麼有錢跟時間傳簡訊,難道你這公務員是在吃白飯的嗎?」 『嘖,沒禮貌的小孩!也不想想是誰提供你情報的,小心我跟你爸說你去臥底的事。』 「不知道是誰說要人幫忙的。」 『不知道是誰逼我讓他幫的。』 互嗆到了後面,陸仁也自知理虧──當初是他幫忙送便當給他老爸,意外聽見自己母校涉入案件之中又需要有人進去臥底,基於種種理由然後自願接下任務。 「雖然你年輕要進去臥底比較容易,可是讓你爸知道我把你這無辜市民牽扯進去我肯定會被宰!」這是當時他口中的司裔哥──卓司裔在聽完他的請求後說的話。 然後當時他非常靈敏的回了對方一句話。 「需要我把你的『事蹟』跟我爸講嗎?」 就這樣,他成為第一個威脅了警察還達到目的沒被當場修理的人。 『怎麼沒聲音了?被我堵到語塞了嗎?』 於是對於那愉悅到欠揍的語音,陸仁也不想跟他說自己剛剛在回想他被強迫答應的那瞬間畫面──有些事自己暗爽在心裡就好──於是他勾起了笑,再次回嗆:「司裔哥,你打來只是為了和我哈拉嗎?」 『呃……當然不是……』電話那一頭明顯遲疑了下,然後才繼續承接下話語:『我只是要問你,你現在進度怎麼樣了?』 「你確定要現在說嗎?我現在在公共場所喔?」 『啊啊……真是麻煩……你可以出來吧?約地方講。』 聞言,陸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林願浧的住處,然後轉回頭,踏出腳步。 「可以,約哪?」 沒必要把林願浧扯進來。 毒品已經毀了他的童年,不需要他大學的第一個寒假也被毀掉。 「慢著!陸仁!」 只是雖然他這麼想,對方卻像是早摸清了他的心思,完全不給他偷跑機會地喊住了他。 喘著氣,林願浧看著目標在叫喚後愣住而停下了腳步,緊張著對方會落跑而急迫地跑下樓梯。 「你答應過我,要、要和我一起走的──啊!」 如果陸仁現在嘴巴裡有什麼飲料的話,肯定會一口噴出來。 但是就算他真的要噴茶,卻也沒有那個餘裕給他。 因為有人跑太急,踩空階梯、跌倒了。 轉過身完全沒有多想什麼,陸仁反射便衝上了前,接住對方,維持了頭夾手機,手接一個人的姿勢、定格。 「哇,高招。」有人發出意義不明的風涼話。 「林、願、浧!」然後有人爆發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啊!不是告白喔。」突然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林願浧微笑了下,澄清。 「我當然知道不是告白只是你這樣很引人誤會!」 陸仁陷入歇斯底里的境地。 「阿仁,斷句。」 加深了笑容,林願浧完全不以為意,只是逕自脫離對方的攙扶,站起,而兩人的對話也就這麼藉由未掛斷的電話傳至卓司裔耳中。 『陸仁啊陸仁,看來你的「進度」還滿快的嘛。』 然後換得另一人的調侃。 「司裔哥,不要連你都損我!」 對著電話如此吼著,而另一端傳回的卻只是:『這是回禮喔!』等五個字外加一個驚嘆號。 「……」他想扁人。 『總之,你先把事處理好吧。晚點再約,你爸也差不多要回局裡了,先掛。』 「喔。」 幾乎可以預見那一頭的人露出欠揍的表情,陸仁努力平復情緒,還一個字回去換連續的「嘟──嘟──」聲。 收起了手機,陸仁轉回去面向某個突然衝出來發神經的友人,正好看見對方做著類似暖身操的腳踝運動,而皺起了眉頭。 「你剛剛跌那一下沒加重腳傷吧?」 「喔,沒事沒事。」笑了笑,林願浧平穩地走到陸仁面前,其實他覺得自己耐痛能力還不錯,從受完傷到現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他已經帶著它跑跑跳跳還加敲打碰撞了好幾次,只是行走速度真的快不起來就是。 「我說啊……阿仁,你應該還有空閒時間吧?」笑了笑轉移話題,他衝出來除了要避免某人偷溜外也有自己的目的要完成。 「嗯?是沒錯啦。」 不是很在意的陸仁抓了抓頭髮,回答。 「嗯,那跟我走吧。」 語畢,林願浧也直接抓了對方的手就主動拖了往前走,而陸仁小小錯愕了下後也跟上了腳步與老友並肩而行,一臉興味昂然地笑了起來。 「幹麻?搞夜遊嗎?只有兩個人不好玩吧?」 「當然不是!」黑線了下反駁,林願浧卻又突然想到什麼而沉思了起來:「……不過改天約一約一起去夜遊也不錯,我剛好在苦惱這個寒假要去哪玩……」 於是陸仁看著友人,也無奈了。 「……喂,我開玩笑的不要認真好嗎?」 + 大約十點多的時間,一些比較沒有商家的住宅區也一一熄燈了,小巷內更不用說是理所當然地被黑夜壟罩而一片漆黑。 摸著黑,林願浧和陸仁兩枚人影連手電筒都不開便鑽過一條又一條巷子,奇蹟地沒有撞到任何障礙物。 「你摸來這邊是要幹麻?」發出了問句,陸仁張望著,處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還是讓他有點毛。 舉起手指,林願浧做出噤聲的動作,氣音回答:「我有些懷疑想證實。」 「懷疑?」同樣以氣音詢問,陸仁順著對方的動作,一起停在了巷子的一邊,靠著牆,跟著林願浧的目光看過去。 「和我那高中時同社團的學弟相關。」 「……你學弟?黃枃巫嗎?」在腦袋搜索了下,陸仁很快想起那個經常黏著林願浧的學弟,自己高中時僅在遠處看過他、經由好友的口中對他有淺薄的認識,但至少看到人是認得出來的。 「如果是他的話,很抱歉,你的懷疑不用證實了,是真的。」 淡淡地說出不算好的消息,陸仁看著林願浧一臉疑惑地轉過頭來看他:「你知道我懷疑的是什麼?」 「能讓你失落成那樣,除了你最討厭的東西外還能是什麼?」聳了聳肩,陸仁再次重申:「所以說很遺憾,這個真的不用證實了,因為今天我和吳效祖……就另外那個人,一起堵的人就是他,制服上還繡名字,不可能認錯。」 「……是嗎?」喃喃著,雖然早就猜到黃枃巫是染上毒癮才會有那些舉動,但他還是免不了失落。 「所以說,你打算怎麼辦?」 「我……」 正當林願浧起出話語的瞬間,某種東西輕點上他們的肩膀,其觸感如觸電般瞬間讓陸仁退開備戰而林願浧反抓住觸感來源──一隻纖細白皙的手。 「兩位小弟……不對,一位小弟和一位傷患這麼晚在這幹麻呢?」微笑著道出話語,來者在林願浧因她的話語而錯愕的同時輕柔地扳開對方抓住她手的那五根手指。 「呃?護士小姐?」 認出了聲音來源是誰後,林願浧明顯語塞,而陸仁也察覺到氣氛的轉變而收起了警戒:「阿願?你認識?」 「嗯……」遲疑著點了點頭:「她……呃,她是下午在醫院帶我去看診室的護士。」他愣愣回答著,有些游移不定地打量著對方。 「就是這樣,所以你們在這幹麻?」 又是一個勾起微笑,護士又問了次她被忽略的問題,而他們兩人交換了幾個眼神,最後由林願浧代表發言。 「我們來找人的。」 「找誰?」沒讓他們用一句話敷衍掉,護士繼續追問,她當然知道這麼晚兩人不會只為了這個目的而跑來,肯定另有隱情:「說吧,我住這附近,也許認識。」 然後這次林願浧也沒有遲疑了,直截了當地便回答:「找黃枃巫。」連讓陸仁出聲阻止的時間也沒給。 護士的眼神閃過了一絲錯愕,但是很快地便恢復平靜,而偶爾掃了下四周,多藏了幾分警戒的情感於其中。 「我叫黃蓹媎。」微笑著說出了觸動兩人神經的話,名為黃蓹媎的護士看著兩人:「他這時都已經就寢了,要不要改天再來呢?時間也不早了,趕快回去吧。」然後下達逐客令。 點了點頭,林願浧雖然無奈,也只能拉著陸仁折返。 黃蓹媎看著兩人的背影,又瞄了下四周,在他們背影消失在轉角的前一秒喊住對方:「傷患同學!」 雖然有點不想承認,但知道對方在叫自己,林願浧還是轉過頭。 「明天請記得來換藥。」 她微笑,以招牌職業笑容等待對方的點頭。 「阿願,告訴她沒關係嗎?」 問著,陸仁不是很放心。 「沒關係,她可以信任。」 笑了笑,林願浧一整個無煩惱的語氣。 「依據呢?」 「直覺。」 「……」完全無語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他又不能否認老友的直覺是真的很準。 「阿仁,明天你要和我分開行動對吧?」在黑暗中說著,林願浧提出的問句不像問句反而比較像肯定句。 「嗯。」 「那……」低聲唸著,他們也來到巷區的入口:「我們倆,明天都小心點吧。」 他會這麼說,全是因為直覺久違地發出了強烈的警告。 「知道了。」點了點頭,陸仁和林願浧對視一眼,決定在這分手。 「晚安。」 在他們分頭邁開步伐的同時,巷內暗處幾枚不自然的綠光也跟著躍入兩人的視野之中。 如果不仔細看不會知道那綠光究竟是何物,但他們都在那一瞬間辨清了其型態。 一隻大貓和好幾隻的小貓;一對敏銳的眼睛和好幾對無神的目光,大的與小的曜黑身型沒入陰影之中。 林願浧甚至認出了那隻他「認識」的大貓。 然後他所認識的那隻貓,發出了帶有警告意味的低鳴。 - 那個時候的他,面對「那個人」的質問不知如何表達。 就算要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 囁嚅著,究竟他該從何啟口? 他的脖子被那個女人掐住,「如果你不想吃那也沒必要吃了,討厭我煮的東西是吧?那就把從前吃的都吐出來!」那個女人已經神志不清,抓著他也只是為了洩氣,而呼應其話語中的行動則是一陣瞄準他肚子的痛毆。就算要呼救,身旁的其他家人也只是漠然注視。吃下了那摻有一切「罪之源頭」的食物,神志不會清醒到哪去,更不可能前來救他,反而會令女人更憤怒而造成反效果。他就只能乖乖的挨打,順著不適感,自原本便空無一物的胃中吐出胃酸……他的房間被藏匿了他們所追求的「快樂源頭」,但他卻只希望那「罪之源頭」能永遠消失在世上,也許是知道他的想法,他連自己的房間都被禁止進入,睡眠全倚靠客廳的冰冷地板,沒有枕頭沒有棉被,但這卻還是好的,又過一段時間後,他完全被逐出這原名為「家」的房屋,卻又不是讓他出外當遊民,而是將他藏在了屋後草叢內,如養狗般將他關在鐵籠之中,對他持有某種程度的束縛,其所作所為卻令他懷疑自己究竟還算不算上個人…… 不管從哪件事開始說,都只是在傷口上灑鹽。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所以,面對難得進入他心牆的人,他也只能用更強硬的話語將對方逐出。 就算內心深處希望有人能夠將他從這煉獄中解放,他自己也矛盾地無法親口說出。 於是,「那個人」看著他,也放棄了言語交流。 而改以行動傳達話語。 - 陸仁掛斷手邊的電話,踏著腳步轉進陰暗處。 他們大一的第一個寒假早晨就這麼在一個令他反感的地方開始,不禁令他有些心情不悅,不過倒也沒什麼差,反正臭臉還比較適合和這些傢伙在一起的樣子。 他淡漠著抬起頭,看見室內又多出不少面生的混混青少年,明白有人又拉人進來要壯大組織,頓時不悅感又更加劇:「喂,吳效祖,要拉人也和我說一下吧?這樣子管理會出問題我也說過很多次了。」 「呿,知道啦。」 不耐煩地說著,吳效祖看著陸仁如往常坐到他們據點唯一的電腦前:「喂,新來的,去那邊和他報資料。」唆使著,他的命令一出,幾個人也零零散散地圍了過去。 等待著陸仁登錄資料的同時,吳效祖也敲開了手機玩起了遊戲,一邊隨口發問:「你昨天後來跑哪?一下子人就不見了。」 「關你什麼事?我沒義務整天待著吧?」 沒好氣的說著,陸仁快速敲打著鍵盤,同時在旁人未察之下憋住了氣,隔絕自後方飄來的菸味──二手菸毒害他承擔不起,所以非必要他也不想一直待在這個孕育菸毒的密閉空間。 「隨你吧。」 不是很在意的聳了聳肩,吳效祖也不再理睬他,而專注回去在遊戲上,至於陸仁則繼續叫下一個人過來登資料,一邊加強警戒。 剛剛從卓司裔打來的電話中得到對方有行動跡象的情報,但他這邊卻還偽裝著和平。 他在等待對方行動爆發的瞬間,等到了之後,他的正式任務也才真正開始。 說真的,他還有些緊張,但目前為止,唯一的不和平也只有吳效祖針對遊戲結果的一句怒吼。 「幹!輸掉!」 + 對他而言,醫院消毒水的氣味不管何時都那麼刺鼻。 捂著鼻子,林願浧走進醫院內部,一眼就看見就職於此的黃蓹媎走過來,微笑:「傷患同學,傷有好些嗎?」 「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那個名字叫我了?」 無奈地勾起笑,林願浧看著黃蓹媎,對方卻只是笑了笑,沒有承諾好或不好。 「這邊換藥。」 拉過了林願浧,黃蓹媎彎過一個又一個走道,逐漸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然後走到了一間比較舊的醫務室便將對方拉進去,鎖門。 看著因為鎖門聲而有所驚嚇的林願浧,黃蓹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過身準備起藥物,然後示意他坐到一旁的床上。 「傷……林同學,把褲管拉起來喔。」 微笑著說出專業招待語,黃蓹媎同時放了張紙片在他們之間。 看著那張紙片上的一串優雅墨字,林願浧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完全忘記去執行對方的叮嚀,不過對方也不是真的要他把褲管拉起來。 『我被監視著,所以不能告訴你太多。』 抬起了頭,林願浧看向黃蓹媎,對方收起了一貫的微笑,一臉認真地提筆又繼續寫:『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你找我弟的目的、理由,還有我能不能信任你。』 接過對方遞來的筆,他遲疑了陣,最後還是在那串墨字下勾勒起不同的字跡。 『黃枃巫……你弟他是我學弟。』 『我昨天碰巧經過你們家,看到他跟以前比起來有許多不對勁之處,找他聊了幾句卻被他趕走……然後我又聽了朋友說最近有毒品流入校園的事件,才想去你們家確認。』 認真地寫著,林願浧也一邊感到些許失落,結果他連確認也不用就直接被陸仁宣告猜測無誤了。 看著那串字跡,黃蓹媎若有所思。 『你為什麼想確認?』 自口袋拿出了另一支筆,她寫著,滿滿的疑惑。 『基於什麼目的,你想要確認?』 林願浧愣了。 他一心只想著要確認,卻沒思考過自己確認過後想怎麼做。 但是,說到理由,或許他心中永遠都會有一個標準答案存在吧? 『我……』他握著筆的手在發抖,每次想到那段過去都會有的生理自然反應:『我只是,不想看到認識的人……再被那充滿罪惡的東西傷害了。』 看著一連串因對方手部的顫抖而模糊的字,黃蓹媎在心中做了幾個猜測,明白眼前年輕的大學小夥子或許曾有過一段被毒品傷害的悲痛記憶,也沒有想去揭開對方的傷疤,她只是確認了眼前的人不會做出什麼有害的事,因而再次動起了筆。 『你所知道關於我弟的事情並不完整。』 寫完了一個句子她也沒有停下。 『而外面那些竊聽著的人,正是和我弟行動息息相關的傢伙。』 『然而,你不能直接去找他們。』 認真地在敘述事實的句子下寫上了叮嚀。 『想知道線索的話,就往我家走吧,這個時間點我家不會有人的。』 微笑了下,黃蓹媎對著看著連串語句而愣住的林願浧點了點頭,表示鼓勵。 『等你知道一切之後,想對我弟怎樣,就隨便你吧。』 最後一個字在紙面上被刻劃完成後,黃蓹媎也站起了身,微笑:「這樣就可以了。」 默默地跟著站起來,林願浧看著黃蓹媎的笑容,點了點頭,在目光交會後確認了對方的用意,也不再眷戀,乾脆地離開了。 他自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行動,在知道一切後自然會有直覺給予他答案。 + 這是林願浧這幾天以來第三度拜訪這個家。 靜靜地走到門前,或許其內沒有任何人因此更是安靜得令人害怕。 摸上了把手,林願浧試圖將門拉開,卻發現完全沒有絲毫動靜。 ──……鎖上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完全忘記還有個叫做「鎖」的東西存在,更忘記人有離家鎖門的習慣,也忘記要先跟黃蓹媎借鑰匙這檔事。 蹲下了身,他頹喪地看向地板,突然間不知道怎麼辦。 「喵。」 熟悉的貓叫。 腦袋接收到這個訊息的瞬間他也抬起了頭,果然如預料之中看見了那隻他認為有靈性的黑貓。 「怎麼,你又出現啦?」無奈地和對方說著,他沒有意外又接收到一個喵嗚聲,然後看見那黑貓翹起了尾巴,搖了搖,然後姿態高傲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看著,林願浧猶豫了下、跟上,沒有注意到身後閃過的黑影。 隱匿的人影盯著他,監視的目光犀利。 「老大, 。」 他拋出了機體,在接通電話的同時執行了自己所被賦予的任務。 + 黑貓繞過了房子旁被雜物堆積形成的障礙,一對貓爪拍打著形成最大阻礙物的木樁。 「這裡嗎……?」默唸著,林願浧來到木樁的前方,看著黑貓確認他跟上後又喵了兩聲,緊接著瞬間鑽入縫隙之間,讓他不禁苦笑了下:「要我從這進去嗎?可是我身材可沒你那麼嬌小哪。」 何只沒那麼嬌小,根本一開始兩者就是完全不同的身形。 「喵!」障礙物後方傳來催促聲。 無奈了下,他打量著是不是有哪裡可以讓他也鑽進去,一邊回應著那催促的貓鳴:「好啦,我找一下怎麼進去……啊!這邊應該可以!」 縮起了關節又側過了身體,林願浧費了一番功夫才鑽進去,拍了拍身上在方才的行動中沾染上的塵埃,他對著領路的黑貓詢問:「那麼接下來要……呃、妳太快了吧?」 結果根本沒讓他問完,黑貓已經早了一步站到附有一層灰塵的窗檯上,再次確認對方將注意力轉來後便一躍而入。 ──這次比較簡單。 想著,林願浧看向了方才害他縮骨到筋肉酸痛的雜物,只要利用它們,想爬窗戶高度完全不是難事──但他還是輕嘆了口氣,碎念:「真是的……又不是在玩什麼大探險遊戲……」然後才開始動作。 俐落地爬窗跳進去,他因為太習慣而一時忘記自己還帶著傷的事實,也因此在落地的瞬間抱住了腳、吃痛,什麼耐痛能力在重力加速度加持下產生的痛覺極限下都是無物。 「喵、喵──」一旁安全落地的黑貓發出調侃的鳴叫。 含著淚,他決定不要把某生物的叫聲當成諷刺。 抬起了頭,林願浧也跟著站起身,他們進入的地方比想像中還要混亂。 白色的粉末取代了一般的的沙土散落一地,幾個透明的小塑膠袋上頭似乎寫了字,但因有些距離而無法辨清其意義為何。 於是他躡手躡腳地墊起腳尖,儘可能不在白粉上留下腳印,繞到了那放有塑膠袋的桌子前,上頭以簽字筆寫上了『experiment』的字樣,從A開始不斷往後編號;而在那旁邊,放置著的則是一個又一個裝有混濁溶液的蒸發皿。 看著這些物品,林願浧背脊不禁滲出了涔涔冷汗。 『你所知道關於我弟的事並不完整。』 黃蓹媎所寫出的那串字在此刻輕易被他回想起來、與其相連結,形成了線索。 為什麼她會那樣告訴他,如今也水出石落,但他多希望這是個錯誤的線索…… 「願浧學長,你現在腦袋中所想的,並沒有錯誤。」 伴隨著鎖門的聲音響起,一個語音猛然自他身後傳來,而他轉過頭,也確認了語音的來源為何。 弓起身體,一旁替他引路找到這裡的黑貓炸了毛,像看見畢生仇敵地發出威嚇的嚕嚕吼聲。 勾著邪魅的笑,黃枃巫愉快地開口:「所以說,我昨天不也說過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我了?」 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對對方提出了警告──什麼毒品的流通,從一開始就是他所造成,如果硬是要深入瞭解一切真相,就必須做好被傷害的心理準備。 「願浧學長你啊……你……」他唸著,語氣逐漸冰冷。 「你、為什麼總是要多管閒事呢?」 「這麼想要知道我的事嗎?」他的語氣中冰冷中帶著些許惡意,讓林願浧不禁錯愕懷疑眼前是否真的為他的學弟:「既然如此,那我麼我現在就跟你講清楚──我的性格從一開始,就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樣子!」 大吼著把林願浧堵到語塞,黃枃巫平復了音量:「你所想像的那些東西,根本和我打不著關係。」 於是林願浧深吸了口氣,擺上嚴肅的表情。 「喔?是嗎。」 淡漠地回答了。 「那麼意思就是,我不用顧慮你是不是我學弟、是不是我朋友,只要把你打醒讓你停止這些行為就行了對吧?」 他是認真的。 既然對方自己出口否認了自己的一切,不管對方是不是在偽裝,只要他一天製造著、販運著他所痛恨的東西,多少次他都會嘗試阻止。 「……」沉默了下,黃枃巫的表情微幅度變化了下又恢復原樣:「你可以、試看看。」 在話語之後再次勾起了笑,他無意外看見林願浧真的舉著拳頭朝他衝過來,然而對方的動作卻不如他預期中的迅速,讓他輕鬆地便閃過了攻擊,還有餘裕在閃躲間抓出藏在角落的手銬,瞬間銬上自家學長揮出的手。 「你到底從哪弄到這東西的!」愣了下後喊著,林願浧收回了手,想避免另一隻手也被銬起的窘狀,決定改以身體碰撞壓制對方而邁開步伐朝對方衝去。 然而,地面上不知何時拉起了繩索,讓他在未察覺之下被絆倒,又再一次加重了腳傷。 走到一時間站不起來的林願浧面前,黃枃巫微笑,拉起對方的另一隻手,跟原先便被銬上手銬的右手相連接,然後粗暴地將對方摔開。 從旁邊櫃子拿出了像是遙控器的東西,他按下按鈕,某種機器運轉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冷冷地看向林願浧,他勾起嘴角,不知是否在微笑:「願浧學長,你就享受一下……這空間內美妙的氣味吧。」 語畢,黃枃巫自窗口跳出,退離自己房間的同時也將窗戶密閉;而當林願浧想站起來的時候,某種甜美到令他作嘔的香氣滲入他的呼吸道,讓他一時暈眩,無法行動。 「好傢伙……現在是囚禁還趁機推銷嗎?」無力地勾起嘲諷的笑,他趴倒在地上,意識逐漸模糊,卻仍掙扎著想取出手機,至少要連絡一個人…… 也許是知道他的想法,那隻黑貓不受空氣中氣味影響,以貓掌自他口袋中翻出了機體,推到他手上,看著林願浧淡淡勾起微笑,發出了帶有些許歉意的喵嗚聲。 於是林願浧趁著最後一絲意識消失之前,打給了在這種時候最能給予協助的人。 手機嘟了兩聲即被接起,同時傳來中年男子低沉的語音。 「……陸、陸爸……幫忙定位一下我的位置……然後,麻煩你過來……」 他虛弱地道出話語,沒能等到對方的回應,便昏迷過去。 - 他被夾在夢與夢之間的縫隙。 窺視著兩個夢,然而兩個夢境都不是屬於他的經歷。 那個少年被背叛而轉向尋求忘卻煩惱的藥品。 那隻黑貓看著滿窩的小黑貓,眼神透出母性的慈愛。 那個少年撞上了年紀大了他幾歲的大學生,被詢問他是否願意運用他優秀的理科知識,研發使他們進入「天堂」的藥物並成為他們新興組織的領袖。 那隻黑貓將小貓們留在了窩裡,臨走前欣慰地看著已經學會走動的孩子滿懷好奇心地四處張望,認知著自己所被誕生下來的這個世界,而牠就這麼為了讓孩子活下去而外出覓食。 然後那個少年懷疑、警戒、瘋狂。 然後那隻黑貓錯愕、痛苦、仇恨。 而最後少年踏進了那黑暗之中,為了隱藏自己的痛苦,在拋棄沉重記憶的同時索性連良心也一併捨棄…… 而最後黑貓看著失去靈魂的孩子們,為了宣洩內心的仇恨,在找出了始作俑者後展開了牠的復仇計畫…… 兩個夢境的故事越是向前推進,所形成的縫隙就越是狹窄,壓擠著,兩者的記憶相互融合衝進他的大腦,龐大的資訊量與過於豐沛的情感衝擊著,使他頭痛。 然後畫面猛然改變。 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人與他完全陌生的男人碰了面,表情滿是痛苦與掙扎,抓著對方的袖子,她極力懇求:「拜託你……不要再提供我們那些藥了……」 不是懇求給予,而是懇求斷絕。 「妳自己要拿錢跟我買,現在才來找我負責?」輕蔑地勾起笑,那個男人以相同的語氣接續開啟了唇:「既然收了錢就要將貨交給客戶,這是我們的道義,難道妳想逼我們打破它嗎?」 「……你們的道義……」咬著唇,那個女人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也換得了男人的諷刺:「想罵我也沒關係,妳自己先想想妳對妳二兒子幹了什麼好事吧。」 他堵得女人語塞。 難得意識清醒的女人,對於神智不清的自己所做出的事充滿懊悔,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補償──就算戒除了毒癮,她這失格的母親又有什麼臉去面對被她親手殘害的孩子? 於是那個男人丟下了女人,而他記得他在看見這一切後所迎來的除夕夜晚,見識到他家中的成員因藥物摧殘而衰弱地躺在地上。 至於那個女人,高掛在繩索上,印堂發黑。 他錯愕、發愣、全身發冷,就算一度進入他心牆卻又被他趕出的人在從屋子深處走出後發現了他而急忙擋住他的視線,也無法揮去那深烙在他腦中的驚愕印象。 看著他,那個人沉默著思考了陣,自懷中掏出個紅包袋遞給了他,裡頭裝有足夠他生活到國中畢業的錢與一張簡單摺疊好的信紙。 不用說他也猜得到是誰所給予的。 而他顫抖著雙手,打開後閱讀,液體滴落信紙,模糊了上頭秀麗的字跡,墨字也一一將那女人愧疚與期望的情感傳到他心中。 他從來就不恨他的母親。 就算受到虐待,他也一直將罪魁禍首認定為那毀了他們幸福家庭的毒品及流出那罪惡物給予他母親的人。 然而,他終究只是個無力的國中小毛頭。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離開……為什麼你要在這裡……?」 喃喃著,他也只能這樣,順著那個人的安慰,無力地趴入對方懷中,一直哭、一直哭……露出他所不願讓人看見的、軟弱的一面…… - 陸仁坐著,淡漠瞄向登完資料後便跑到旁邊嗑藥的新人混混,不耐地聽他們吵鬧、誇耀著自己在進入組織前做了多少轟天動地的事──諸如圍毆了幾個同學,蓋了幾個老師布袋,甚至於拿刀砍了多少人之類的。 在沒人發現的狀態下,陸仁勾起了冷笑,鄙視那些人將自己傷天害理舉動視為正義的可笑想法。 在他不遠處的吳效祖從一開始就一直打著遊戲,沒有絲毫打攪他人互動的意思。 然後,台氣十足的鈴聲響起。 接起了電話,吳效祖漫不經心地回應電話另一端的人,一句:「是、知道了。」隨意被他掛在嘴邊,最後「啪」了聲他闔上手機蓋,有些不屑地碎念:「竟然打斷我玩遊戲……算了,喂!」 現場瞬間肅靜。 走到了陸仁身邊,吳效祖一邊以洪亮的聲音開啟了嘴:「你們都知道為什麼你們會被我們在這個時間點收入組織──大戰就要開始了!」 輕蔑地勾起笑,吳效祖滿意地看著眾人起了騷動。 「然後現在……我們要先獻出戰爭前的祭品。」 語畢,他自懷中拋出反射黑色冷光的不祥物,槍口對上身旁人的太陽穴。 感受著那冰冷的觸感,陸仁跟著冷冷地開口:「幹什麼?」 「你以為我們會放任一個臥底的人試圖打探我們而不採取任何行動嗎?」 小聲地「嘖!」了聲,陸仁一隻手快速伸入口袋又抽出,諷刺地回以對方一個微笑:「原來你們也會害怕消息外流嗎?話說回來,你又憑什麼認定我是臥底?」 「不要裝了,陸仁!我早就調查了你──有一個條子老爸還經常出入警局,我去你媽的當我們這些販毒的腦袋進水會相信你嗎?」 「只可惜,我媽知道你問候她也不會高興。」淡淡回以一句,吳效祖也在他話語之後準備扣下板機,然而陸仁卻在那一瞬間舉起手打掉對方手中的槍。 愣了下,吳效祖看著子彈偏離了軌道卡進屋頂,被拍掉的手槍落地,正準備要撿卻又被陸仁搶去,丟向了窗戶,然後隨著玻璃破裂的聲音,那不祥武器就這麼躺在了窗外的冰冷地面。 「幹!愣著幹麻!不會去抓他嗎?」 大吼著,吳效祖下了命令,其他人面面相覷了下,也衝向了正要跑開的陸仁。 「以多欺少嗎?」念了句,陸仁按著口袋中的瑞士刀──昨天他聽從林願浧的警告而事先準備好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他拋出,快速旋轉了刀片、定位,揮向襲來的群眾,避開了要害只是令他們因恐懼而退卻。 ──果然只是群光會耍嘴皮子的傢伙,不過這樣也好,不必造成對方太大的傷害。 想著,陸仁抓著手中的刀子,朝門口急奔,既然被發現了就不該久留,反正他也大致取得了對方的資料,雖然沒調查到領導人的身分是個重大損失。 「廢物!退縮屁阿!他拿了你們的資料,想被條子抓嗎?」 又是大吼了句,吳效祖的話語壓下了混混們對血的恐懼,改以其他的恐懼感控制他們。 陸仁真的不得不佩服吳效祖的領導力,該不會他讓那些人來和他登資料便是打算做為威脅的手段吧……想想還真的有可能,還好對方不是組織領袖,不然他大概會很慘。 隨著命令,其他人又再一次朝他衝去,然而陸仁卻早已來到門口,差一步就能逃離。 只是他在未注意之下,拿著瑞士刀的手猛然被人抓住。 錯愕了下,他轉過頭看清來者,愣愣地開了口:「……黃枃巫?」 微笑著,黃枃巫臉上的表情愉悅到令陸仁起了冷意:「陸仁學長,真的好久不見了,不過也不算很久啦,昨天圍我的經驗還快樂嗎?」正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一邊說著令他困惑的話。 ──為、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 「唷,歡迎阿,老大。」 然而像是要嘲笑陸仁似地,吳效祖自然卻輕蔑地喊出了來者的身分,令他再次錯愕。 趁著空檔,混混們試圖架住陸仁卻被他一腳踢開。 「為什麼!黃枃巫!為什麼那個傢伙會那樣叫你!」怒吼著質問,他意外著對方的真實身分,卻也懷疑著吳效祖是故意要趁機混淆他──畢竟昨天他們圍的人的確是他無誤…… 然而,吳效祖只是走了過來,踢開被陸仁踹倒在地擋路的沒用手下,緊接著送給陸仁無法抵禦的強力一腳,在他重心不穩的瞬間架住他,輕聲在他耳邊低語。 「還不懂嗎?從一開始,就只有要讓你放鬆警戒所演的戲。」 「你──!」 怒吼著,他對自己被騙還渾然不知感到憤怒,然而此時的他也已經無能為力,只能瞪著對方搶走他手中的瑞士刀,準備在他脖間刻劃出血痕。 「先等等,不要殺他。」出口制止著,黃枃巫露出惡趣味的笑,蹲下身面對自己從前僅聽過名字的學長,他同時自懷中拿出了裝有藥丸的塑膠袋。 「殺他,不如拿來當實驗品還比較有用。」 緊閉著嘴,陸仁也知道現在若是輕易開口便會被塞入那藥物,若是真的吃下,下場想必不會好到哪去。 於是為了逼迫他開口,黃枃巫愉快地又開了口:「陸仁學長,你不開口嗎?這樣下去,在我那的願浧學長不知道會怎樣喔?」 他的腦內閃過不祥的預感。 反射性想怒吼,他也真的被誘騙而開啟了唇:「你對阿願做了什麼──唔!」 喊著,那白色顆粒也進了他的嘴,而他想吐出那的時候,脖間卻接收到對方粗魯的重擊,迫使藥丸振動後掉入食道。 「就跟現在我對你做的事一樣。」 勾著笑,他看著陸仁在藥物作用下全身發燙,無力地軟倒在地,涔涔滲出的冷汗與他臉上表露無遺的痛苦相呼應,而對方掙扎著發出鄙夷的話語:「人、人渣……你這樣……對得起那麼認真待你的阿、阿願嗎?」 「陸仁學長,你的性格果然還是跟以前傳聞的一樣呢。」聽著他的話語,黃枃巫只是微笑,表情瞬間閃過了些許寂寞感又消失。 「但是……卻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不會改變。」 + 林願浧意識模糊地睜開眼。 「喂,聽的見嗎?」 被抱著、搖晃,他當然聽見了叫喚,而將目光移向注意著他動靜的警察,感覺著窗戶被打了開來,與室內他厭惡的氣味相互平衡,不再有那過分香甜的味道,且他手上的束縛也被解了開來。 「……陸爸,感謝。」 唸了句,他揮開對方的攙扶坐起身,搖搖晃晃地又撐住了頭。 「喂,不舒服就說出來,話說回來你是在幹什麼為什麼會跑來這?這房間裡的空氣被檢測出的毒品濃度很高喔。」 「呃……就諸多原因造成的結果。」 聽著眼前小孩的回答,某警察完全不管對方是不是受害者還身體不適,無遲疑就直接從他頭上巴下去。 「好了,帝,不要欺負傷患了。」 無奈地勸阻著自己的搭檔,卓司裔也拍了拍眼前小孩的腦袋。 「還敢說我,你還不是一樣?」 「我這是關心愛護……啊,電話!」在對方揮拳過來前,卓司裔急忙接起了震動的手機,看著來電顯示皺起了眉。 「誰打來的?」 「你兒子。」 林願浧瞬間彈跳起來,想湊過去話筒旁邊卻被發覺不對勁的警察──陸帝,一把抓住衣領。 「阿願,聽到阿仁打電話來為什麼這麼緊張呢?要不要解釋一下?」 「這個嘛……」發出了遲疑的語音,林願浧看過去卓司裔那,試圖尋求幫助,結果又被巴頭。 陸帝轉過了頭,看著卓司裔,自己的搭檔一臉嚴肅地聽著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響,沒有對方平常的語音,而是模糊不清的怒吼與打鬥聲頻傳。 「喂、帝,我們最好趕快去你兒子那救援。」 認真地說著,卓司裔看著陸帝的眼神先是疑惑接著轉變為瞭然的樣子,分別瞪了兩人一眼:「等等給我講清楚!」 可惜兩人只是瞬間轉移目光。 + 緊急向局內找了幾個人幫忙,他們小心翼翼地依照卓司裔從陸仁那得到的資訊鑽入暗巷。 原本要被留下的林願浧,在堅持之下最後由一個員警帶著,在外面不被允許參與搜查,至於卓司裔則是一直將手機靠在耳邊,注意著另一端傳來的聲響。 只是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有聲音傳來。 陸帝持槍靠在門後,注意著門後無防備的談話聲,對方似乎正商量著什麼,於是他抓準了時機,向身後的同仁點了點頭,瞬間撞開門,舉槍對準室內錯愕的眾人,大喊著:「把手舉起來,我們是警察。」 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了小小聲的:「幹!為什麼條子還是找上門了?」而這微弱的聲音也沒被陸帝漏聽,他表情嚴肅地掃過全場,在一一舉起手的眾人之中有完全不合群的兩個人。 「警察先生,請問您有帶搜索票來嗎?」微笑了下,黃枃巫完全不把眼前的陣仗看在眼裡,只是開口:「如果沒有的話,就是私闖民宅摟?」 一時間被堵的語塞,陸帝收起了槍,萬萬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這麼問,而偏偏他們這次又因為太趕而沒能來得及等到申請搜查令的同伴到達。 無語地退出房屋,陸帝小聲地向同仁傳達了「先躲到小巷後」的指令,一群人就這麼佯裝離去,窺視著剛才發言的高中生探出頭,確認他們的離去。 「司裔,狀況怎樣?」 低聲問著,陸帝看向唯一可能從他兒子那取得訊息的搭檔,但對方卻只是搖了搖頭,以行動示意他等待。 黃枃巫領著手下,來到了關著陸仁的房間。 盯著被綑綁起來,嘴巴被塞了布條無法說話的陸仁,黃枃巫目光冷峻,下令:「搜!他身上肯定有什麼東西,否則那些警察不會知道他在這裡。」 順著自己老大的命令,混混也粗暴地翻起了陸仁身上的配件,最後在對方的口袋裡找到通話中的手機。 「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接通電話的!」 錯愕了下看著機體,混混咒罵了聲,抓著陸仁的領子拎起對方,聽著對方從鼻子哼出不屑的音後,像是要報剛才被劃傷的仇似地,將他往旁邊雜物區摔去,好死不死正好讓陸仁的頭去撞到櫃角,流出了泊泊鮮血。 「幹!你白痴嗎!」看著陸仁受了重傷昏迷過去,黃枃巫咒罵了聲:「把他弄死的話,你想代替他成為試藥品嗎?還有!把手機掛斷!」 ──吳效祖為什麼會找到這麼天兵的手下! 不耐地自手下手中搶走手機,他正準備掛斷電話,話筒卻與窗戶邊傳來了相同的語音:「來不及了。」 踹開了後門,幾個少年瞪著一派輕鬆走進來的人,一句:「警察私闖民宅──」都還沒來得及喊完就被率先出示剛到手票據的警察止住。 看著臉色發青的幾個人、微笑,卓司裔豪不在意地給對方加上最後一擊:「對於現行犯,逮捕是合法的喔。」 在這一刻,黃枃巫想幹掉旁邊天兵的混帳。 舉起了槍指向眼前的兩人,卓司裔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把手舉起來!」大吼著,他頭也不回地緊盯著對方的下一個舉動,然後又對在巷外待著的大學生指派任務:「阿願,叫救護車,還有去找人把陸仁帶走!」 不過不用特意叫,林願浧也早就拿起了手機撥話了。 「該死!」 咒罵了聲,黃枃巫瞪向外頭撥打著電話的林願浧,明白自己會被發現的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過去的學長。 他試圖逃跑,卻找不到哪裡有安全路線。在兩個門都被人堵了起來的情況下,他一時情急,抓了懷中的塑膠袋便往地上摔,粉碎的藥粉充當了煙霧彈,迫使室內瞬間壟罩了白茫一片,腥甜的味道嗆得眾人猛咳嗽。 黃枃巫在白霧間穿梭著,選定了窗戶便準備破窗逃出,然而一股力量卻突然將他拉住,回頭一看,一開始悠閒走進裡頭的卓司裔抓著他的腳踝,在此刻也相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同學,你逃不掉喔。」 他抓人的經驗比對方逃脫的經驗多,早就猜到對方可能會採取什麼行動,而且…… 「而且呢,同學,就在剛剛我找到你持有非法藥物的證據了喔,相信搜一下一定也可以找到更多吧?」 一臉欠揍地勾起了笑,卓司裔的表情實在無法讓人信服他是個警察的事實。 「好了,全部帶走!」 他看向另一邊,和黃枃巫一起的手下也被室內另一個警察抓住。 陸帝比出了手槍,對準自室內悠然準備走出的大學生。 「怎麼,要捨棄你的同伴嗎?」 他問著,要說現在有誰沒被抓住,大概也就是他眼前的這個人──吳效祖了。 「哼,同伴?我吳效祖才沒那種東西,不過只是一堆棋子罷了。」 皺起了眉,陸帝對於對方的態度有些不悅,然而吳效祖只是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怎樣?要抓就抓啊,反正進去吃免錢的飯還省錢。」 對於其話語,陸帝無法針對對方的想法駁斥,畢竟當今社會的確有許多人是抱著那想法而刻意犯罪。 他只是對吳效祖的態度有所不滿,並且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就算受到司法審判也不會有什麼懺悔之意。 只是為了避免再有其他人受害,他還是必須將對方逮捕。 替對方銬上了手銬,他催促著對方登上警車,而吳效祖盯著他,久久道出一句話:「喂,條子,你跟陸仁長得還滿像的嘛?果然是父子啊。」然而沉下了臉,陸帝看著他,並沒有任何回應。 於是吳效祖又勾起了笑:「你兒子人不錯,可惜他太礙事了。」 說著,他的話語完全令人摸不清頭緒,陸帝正想問些什麼的時候,對方卻撇過頭,由被警員關起的車門中止了他們幾乎單方面的對話。 救護車的聲音響起。 「喂、帝!快點過來!」 聽著卓司裔叫喚著,陸帝突然想到自己兒子剛剛確實被抓住的事實,而急忙衝了過去,他家的小孩躺在擔架上,正準備被推上車。 原本還能保持冷靜的陸帝,看著出血嚴重的自家兒子,錯愕了。 「這、這、這傢伙!竟然給我攪和進這麼大的事還弄了這種傷回來,我一定要罰他、罰……」 「你先讓他上車好嗎?」無奈地說著,卓司裔將某警官架走。 旁邊其它辦案的警察自動退離陸帝兩步,繼續處理著各自的事務,對於一向冷靜的刑警界第一把交椅的裏形象有所認知。 「阿願,你也上車。」 架著有點失去理智的陸帝,卓司裔看著步伐還是有些搖晃的林願浧,直接命令了對方:「你應該有藥物中毒,去看一下比較好。」語畢,旁邊聽見對話的醫護人員也自動把人架走。 「呃!」 愣了下,林願浧也無法反抗,只是在上了車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向醫護人員提出了請求:「那個……有個地方應該有也藥物中毒的貓,可以麻煩派人去照顧牠們嗎?」 他想了想,那隻帶著他找到許多線索的黑貓也挺辛苦的,而且還陪他被關在裡面,總不能放著牠不管……另外,如果牠的那幾個貓小孩也能受到治療就再好不過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種感覺,黑貓從一開始會讓他被發現,就是希望他能幫牠。 「好的,沒問題,告知地址後我們馬上派人過去。」 微笑著,醫護人員如此回答了他,而在對方身後是不久前才見過面的黃蓹媎苦笑著對他示意。 看著兩個主要受到傷害的小朋友被帶走,卓司裔也放開了陸帝,微笑了下緊接著對他搭檔勸說:「你兒子也很努力了,就不要罰他了。」 「的確是不用罰他,我找你算帳就好。」深吸了口氣,陸帝瞪向眼前的搭檔:「你這傢伙,竟然敢讓我兒子去淌渾水!」 「呃……我被你兒子威脅的……他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要把……啊!沒事!」 在話語後急忙澄清,卓司裔差一點自爆。 但陸帝沒那麼遲鈍,馬上便察覺對方中斷的話語中有所隱情。 「說!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欠揍的事,才怕被我知道要阿仁幫你隱瞞?」 「不……是真的沒有……」 只是他心虛的語氣完全不被對方相信。 + 「我希望你能說明你所碰到的一切。」 在修理了司裔之後坐進警車,陸帝敲開錄音筆開關,對坐在一旁的黃枃巫發話。 和吳效祖比起來,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比他兒子還小的人會是販毒集團的首領,更不要提對方的人格還一度受到林願浧擔保。 但黃枃巫僅是依舊低著頭,沉默不發一語。 嘆息著,陸帝轉回過頭,也只好切掉錄音筆開關。 「阿願……林願浧那孩子的家人們死於毒品。」 黃枃巫的肩膀微微抽動了陣。 「那是他國一發生的事了吧。本來他因為和我家小孩同幼稚園又同國小國中,有些交集,我也不算陌生他。在那一陣異變之後,本來想把那孩子接來家裡住,但他卻自主跑去打了工,利用他母親留下的些許財產繳完三年的學費,甚至在高中時和朋友合租了店面。」 「他常來和我聊天,從課業、社團、工作講到朋友、講到你,無數次強調除了他幾個損友外他沒有看過像你這樣善良的人,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同樣身為爛好人一枚──只因為自己很準的直覺一度閃過『你會出事』的念頭便不停掛念著請求旁人留心注意。」 「他是真的很關心你,黃枃巫。」 碎念過一長串,陸帝再次轉過頭,看見身旁少年依然維持著淡漠的表情,但褲子上遺留的幾滴水痕卻掩蓋不住他的情緒。 「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只是儘管知道,他卻還是繼續做了下去。 「我沒有辦法像願浧學長那樣……那些人說我很礙事──以往受到林願浧、蕭志傑、陸仁、泠喵幾個學長姐壓制的勢力在他們畢業後又開始騷動。」 「我幫助了一個學弟、幫助了另一個受到他們威脅的朋友,但他們也只是在那之後為了避免繼續惹禍上身,倚靠向那群傢伙……背叛、出賣我。」 他咬了牙,語氣中有著些許不屑與面對事實的無力感。 「這本來就是人可悲的天性──趨炎附勢,我沒辦法像願浧學長那樣讓人信服,過多無法釋放的壓力需要尋找出口,而我在尋找途中發現,我何不利用那群混帳的心理扭轉一切?」 「吳效祖在那時找上我,說是原本的組織已經腐敗到無法滿足他的地步,用盡了各種說詞想要利用我而讓我成為新組織的領袖……但我果然也是個人,同樣有著可悲的天性。」 他說到此處抬起了頭,勾起的那抹自嘲意味濃厚的笑容讓陸帝不禁感覺到有些心寒,但卻也在那一瞬間他感受眼前少年身邊氣場的轉變。 「警察先生,我從走錯路的那一刻起便已經回不去了,雖然對不起願浧學長,但你還是讓他放棄吧……最後,我也只能夠再給你們個忠告。」 「你們在追的組織非常難搞,還有、吳效祖是個不會浪費手中棋子的人。」 話語至此,黃枃巫便封口不再表示任何意見。 在他眼中,也只留有把一切說出的釋懷與某種新成形的覺悟。 陸帝想,等到對方再次面對社會時,不論好壞,大概又會掀起另一陣風波吧? 他下了車,將黃枃巫交給另一位同仁,一旁他的小隊成員便又急忙衝了過來,後面還跟著難得一臉不悅的卓司裔。 「帝,這案子真的很難搞。」 聽著卓司裔不滿的話語,他也跟著皺起眉頭,知道友人擺脫不正經狀態反而是事情不妙的預兆。 「我們抓到的人確實與這案件有關,但卻不是關係最密切的主要人物──」 「那個吳效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把自己和別人調包了!」 + 醒來後,陸仁嗅著空氣中滿滿的消毒水味,覺得腦袋有些沉重。 「你爸知道了喔,而且好像氣得不輕。」 像是預見他的清醒,一旁面對著牆壁發呆的林願浧突然向他搭話。 「是嗎……?希望這次老爸的處罰不要太恐怖啊……」 瑟縮了下,陸仁看著自己被吊上點滴的手臂,暫時也因為無法動彈而再次閉上眼睛。 他們之間出現難得的沉默。 「結果,阿巫製藥的原料是從黃蓹媎那裡來的。」 而幾秒之後打破寂靜,林願浧所敘述的卻是連去臥底的陸仁都不知道的事實。 「似乎是利用了她護理人員的身份取藥,再找人加以威脅,但黃蓹媎的個性實在過於強硬,一直到吳效祖把刀架到她母親脖子上才不得已屈服。」 「……那個,我說、我睡個覺你就得到超過我去臥底兩個月的消息是怎樣?」陸仁突然覺得有點挫折了,他去臥底那麼久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轉過頭,林願浧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睡』了兩天。」沒有說出口的是對方還有一天是在危險期裡度過的。 「……算了,暫時不要跟我說話。」 完全不曉得別人在他昏迷期間到底有多緊張的陸仁索性把眼閉起,腦中只剩下滿滿的怨念迴盪。 受到友人的反應影響,林願浧忍不住勾了嘴角,卻又在想起自家學弟的事後寞然收回了笑意。 「阿仁。」 「……幹嘛?」 儘管說過不要和他說話之類的話,陸仁還是多少因為察覺了友人的異狀而回了話。 「你覺得……阿巫會因為我害他被抓而恨我嗎?」 「我這樣做,是對的嗎?」 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思考這些事──自己,似乎根本就沒有幫上學弟任何忙,只是一個勁地希望他聽進他的話,卻造成反效果。 閉著眼,陸仁也思考著,然後才緩緩開啟了唇:「當年,我知道你媽要自殺,但是我卻沒有阻止她。」 「那麼,你恨我嗎?」 「……不。」 靜靜地回答,林願浧回想起當年的事,雖然身體還是會不自覺顫抖,但陰影已經逐漸淡掉了。 他不會因為他母親的死而去責怪他眼前的這個損友,因為他在心中某處知道,對他母親而言,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方面,這樣子才能真正令她解脫……就算這結果其實不算好。 仔細想想,也許這兩者的原理有些相似。 覺得自己似乎弄懂了陸仁話語中的意思,林願浧淡淡勾起了笑,翻過身看向老友。 「哪,寒假我們還是約一約大家一起去夜遊吧。」 他提議,陸仁張開了眼,轉過頭看他,不禁苦笑了起來:「我說、我們能不能那麼快出院根本都還不知道,你就在約人出去不會太早了嗎?」 「也還好吧?」笑著,林願浧一整個輕鬆的樣子。 「……你們都會很快好起來。」 空間內突然出現了不屬於兩人的微弱語音。 稍微將目光上移,陸仁看著他家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病房的小鬼頭淡淡道出了令人感到有些溫暖的的話語,然後默默地走掉,接著在要走出門口時像是想到什麼而補上一句:「……陸仁,到時候……我也要去。」完全不知道是來幹麻的。 陸仁覺得無奈。 他身邊一個人一個人都有夠隨性……好啦,他也沒好到哪去。 如往常在心中吐嘈了自己,他閉上眼睛,聽著林願浧因看見他無奈模樣而響起的陣陣輕笑,有些放鬆地漸漸入睡。 - 他還記得,在目睹慘像且哭到不能再哭後,那個人最後給予他的不是任何一句安慰。 而是一句:「來我家圍爐吧。」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驚爆!高中生自主製毒流通!校方否認學生異狀,家屬傷心欲絕……” 他看著老舊的電視跳動的畫面下方跑出連串跑馬燈,冰冷地勾起嘴角。 鈴聲響起,他聽著台氣的音樂想起曾經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聲音容易讓自己分心而要求他換掉,只是他不肯──一邊慢條斯理地拿起口袋中的機體,螢幕上好死不死顯示的正好是他方才想到的人的名字。 『所以說,怎麼樣?』 「啊?不就那樣?硬是要我去找個高中生玩這種把戲,你不知道演戲也是很累的嗎?」而且那個屁孩到最後還捅出簍子害他不得不多費工夫收拾,各種麻煩他都不想說了。 『我倒是覺得你也玩得挺開心……』 「無所謂啦,反正就當打遊戲──這關破了、下一個任務呢?」 聽著他迫不及待的語音,電話另一頭明顯傳來聲輕嘆,沒有先解釋下一步行動反而先冒出了句感嘆。 『……你這遊戲控!』 所以他才覺得對方根本就玩得很開心。 Fin. 字數總計:25,558字
後記 嗨!這裡是亞麻楓嶽!非常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和妳! 現在人在工作室但因為冷氣實在是太冷加上畢製分心讓我忍不住翻起了這篇,然後想想,都出這麼久了也可以公開全文了吧(?)就這麼把2012年發表在《俯瞰天窗》合本裡的這一篇放了上來w 話說關於〈冬事〉,當初其實是規劃了冬夏兩季的故事的....!但合本時超級爆字數最後還是只收了冬天的故事w之後會把夏天的故事補完的!..........................連載寫完之後(太久#) 總之雖然是冬夏兩季的故事,但是只看這篇也沒有什麼問題的!甚至沒看連載也不會影響閱讀XD (不過可以的話當然還是希望大家願意過去看看本篇><) 能在番外篇著重描寫本篇沒有篇幅照顧到的角色真的很開心,林願浧、蕭仔、泠喵和陸仁在我心中就是不可分割的四人組w 希望之後可以寫更多他們的故事!也希望大家能夠喜歡這篇>< 170928 亜麻楓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