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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環律黑暗內射入一絲光線順即將黑色洗刷為溫潤的暖色,閃爍著,血與橘的顏色交錯,卻令他不適地掙扎、鑽入身邊另一層柔軟,與此同時,其色彩也逐漸轉變為較不顯眼的灰。 「你還打算睡多久!」 吼聲打破平靜。 「碰」地一聲,來者毫無顧忌地闖入房內,身後被撞開的門擺盪著咿呀作響。 掙扎著,他將眼前的灰色視界撐開一條縫隙,將醒後見到的第一個面容──怒容納入意識中,半沉靜而半疑惑地發出喚聲:「利爾‧姆多?」 「什麼疑問句!我都站這了難道會是幽靈嗎!」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靜靜地回以一句,他坐起身,將朦朧意識轉換敏銳,身上覆蓋的布料隨著動作滑落,露出交錯包纏於左臂及胸腹處的繃帶。 「哪、為什麼救我?」詢問著,他擺頭看見自己所處的營區醫務室擺設,但他確實記得自己是在荒野外的一個空地「入睡」的……也就是說,有人帶了他回來。 「……因為你是重要的戰力。」 沉默了下,利爾‧姆多許久才啟出話語。 …… ……青年彎起嘴角。 「哼哼哼……哈哈哈……」 先是悶哼,而後是毫不受控制的瘋狂大笑。 「……不也就是『還未利用完畢』的意思嗎……!」 ──一直到全身顫抖的地步。 「夠了!不准再繼續笑下去!」於是利爾‧姆多面對對方的反常舉動又再次怒吼,臉上隱約閃過一絲著急又很快地消失。 「安德狄利斯,你想讓傷口裂開嗎!」 尹貝魯邊境戰爭已經持續了六年。 從艾瑪妲菲王國擴張領土的野心開始,尹貝魯王國也不甘示弱地開始進行壯大國家──併吞小國的計劃。演變到最後,兩大國的勢力大小仍然不相上下,至於兩國國王的野心自然也無法輕易消卻,頓時兩者間情勢一觸即發。 然後沃德曆163年,被人們稱為「德布村莊事件」的那場在兩大國界線模糊處所發生的微小衝突,如同上天算計好的一般,就這麼一口氣引爆了大規模的戰爭。 雖說以規模來看,六年的戰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陷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也是事實。 誰都不知道戰爭何時才會真正結束。 「安德少佐,喝口茶嗎?」 他察覺到身後的氣息,是個少年。 「不用……嗯,好。」 游移不定的答案。 聽著,少年發出銀鈴般的笑容,坐到不定者的身邊,將手中的杯子遞給對方。 看著杯中澄澈的液體,安德狄利斯並沒有馬上飲用,而是靜靜地開啟話語:「特意拿水到屋頂上請人喝,我怎麼不知道這種時期還有人可以有這種興致……是利爾要你來的吧?」 「您果然敏銳!」 很開心地又發出一連串笑聲,少年算是承認了,而搖了搖頭,安德狄利斯這才將杯中液體一口飲盡,沒有意外理應無味的水中有種淡到難以察覺的苦澀感,卻還是不自覺皺起了眉:「告訴那傢伙,下次要我吃藥不要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很煩!」 「是,我會傳達。」笑著,少年卻毫無離開的跡象,反而是又打破沉默的空氣,詢問:「少佐在看著什麼呢?」 「你的任務應該結束了,為什麼沒有馬上離開?」未即刻回應,安德狄利斯反問。 「這個嘛……」抓了抓頭,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勾起笑容:「難得有機會和憧憬已久的對象交流,總有些捨不得離去。」 「……哼哼。」冷哼了兩聲,安德狄利斯沒有說出口的是他不記得自己是該被憧憬的人,卻也沒有辦法似地回應對方:「廢墟。」 不過只有兩個字。 愣了一下,先是沒辦法馬上理解跳躍話語間的關聯,少年許久明白後便又繼續提問:「看廢墟……做什麼呢?」 然後這次他也沒有回答了,而是第一次轉過去注視著身旁的少年,認真的提問:「你是新兵?」 「是的。」因終於被認真對待,少年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我是最新一期進來的訓練兵,雖然目前還沒有上戰場的經驗,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努力建立戰功,總有一天要爬上軍部高層!」 「……」安德狄利斯露出複雜的表情,臉上寫滿「我並沒有問這麼多」的字樣。 「怎麼了嗎?」看著對方的反應,少年滿臉通紅,不解的同時也擔心起自己是否做了什麼羞恥之事。 「……算了。」 「小子,叫什麼名字?」 叨念之後,安德狄利斯決定不去管少年最後的問句,自己卻又丟回一個問句。 「咦、咦?」明顯對突然改變的話題有所驚嚇,少年又因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到「快說別浪費時間!」的不耐煩意味而吞吞吐吐地回應:「約、約拿‧凡。」 「約約拿‧凡?什麼怪名字。」他發出嫌棄之語。 「不,那個、是約拿……」 「吵死了同樣的話不要重複兩次!」 直接打斷對方反駁的話語,安德狄利斯無視掉少年臉上的無奈神情,逕自抓了身旁的夾克站起身。 「名譽這種東西在死後是無法被帶入另一個世界的,約拿‧凡。」 他凝視著少年,話語浮現空氣的同時也被突如的強風吹散。 愣愣地注視著已經轉過身離開的安德狄利斯的背影,約拿‧凡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不管是對方被風吹亂的玄黑短髮、認真注視著他的灰瞳還是最後被道出的那句話都帶來一種莫名的滄桑感。 「……」 雖然對方說了,但他卻無法理解對方要對他表達什麼。 「你和那孩子說了什麼?」 走下頂樓的樓梯後,安德狄利斯看著靠在樓梯間牆上的利爾‧姆多,頓了下腳步。 然而閉了閉眼:「你有那個需要知道那些嗎?」安德狄利斯也僅是如此回答。 「嗯,對我來說是沒差,只是好奇。」聳了聳肩,利爾‧姆多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大概本來就只是打算隨意找一句話好和對方開始對談:「我只是來告訴你,上頭對你的懲處……」 「因為讓小隊全滅所以停止我可使用的軍權一個月,暫時編入你的小隊明天隨行任務。」 毫不遲疑地先行接下利爾.姆多原本想說的話,安德狄利斯瞥了滿臉錯愕的對方一眼,淡淡說著:「剛剛被找過去已經得知這件事了,我不在意什麼權力還是階層之類的東西,所以你不必多說什麼了。」語畢,他便逕自穿越對方、步離。 於是收起錯愕的神情,利爾.姆多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於視界之中,難得地嘆了口氣、喃喃。 「……想說的……我擔心的、可不是這件事哪。」 ×-× 血色與銀光交錯。 又是鮮紅的顏料潑灑開來,他冷峻目光注視著眼前的敵人失去氣息而逐漸倒下,瞬間又轉向迎擊另一個襲來的敵人。 「全部迎擊!無論如何都要突破重圍、活著回去!」 他們受上層之命在荒漠中廢墟搜查的同時遭到艾瑪妲菲軍的埋伏夾擊,在訊號干擾下甚至無法與本部聯繫請求援軍。 「隊長,數量太多了!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們行蹤而埋伏的……!」 「那個之後再說!現在先閉嘴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戰場上還分心、你想死嗎!」 用力怒吼了句,他只是力求隊員們的專注,希望能將死傷降到最低。 他自然也不是不想知道那個原因,只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去思考「活下去」以外的事。 沒錯,活下去。 必須活下去。 就算他們只是用以爭鬥的棋子,也絕對要活下去! ×-× 站在因路途顛簸而不斷搖擺著的不穩運輸車上,利爾.姆多平靜地對處於同車的夥伴們發話。 「任務是搜查。」 拿著手中的羊皮紙卷,他快速掃過上頭的文字,接續分派的工作:「朵森鎮是個被森林包圍的小鎮,由於處於國境邊緣,所以成為需密切注意的高警戒地區,由定駐於那的另一個小隊負責每天的固定聯繫。」 「然後昨天,定駐於那的部隊完全失聯。」 淡淡地說著,利爾.姆多深吸了口氣,收起紙卷。 「待會到達後成三個分隊。托奇、洛特、汀,你們搜東區;懷恩、伯朗、貝納,西區;約拿你跟我們一起,隨時確認兩邊突發狀況。聽好了,雖然只是搜查任務,但隨時都可能有敵人攻過來!把小刀、槍和子彈這些裝備都確實確認好,隨時保持最高警……安德!不要給我打瞌睡!」 他中止了才講不到一半的話語,向某個已經開始進行「規律點頭」活動的人提出警告。 「……是你廢話講太多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安德狄利斯淡淡吐出了現場所有人的心聲,臉上有著「是我才不那麼囉嗦」的嫌棄表情。 「明明就是你太簡潔!誰指配任務是像你那樣的:『你、你、你西邊,你還有你東邊,結束報備。』就了事的!」模仿著對方的語氣和動作,利爾.姆多出口反駁,對於之前看到的情形還印象深刻。 然而安德狄利斯只是沉靜地又吐出三個會讓對方吐血的字。 「要你管。」 「……算了、就這樣吧!」 負氣似地乾吼了句,利爾.姆多索性就這樣坐回去安德狄利斯旁邊的位置,而隨著他的動作,運輸車上也起了陣雖刻意掩飾過但還是很明顯的「呼……」聲。 已經決定無視那些的利爾.姆多暗自嘆了口氣,看向一旁已經將目光朝外面投射而去的人。 「艾瑪妲菲軍近期的小動作很多,你怎麼看?」 他詢問,打從心底好奇對方的想法。 「……」沉默了下,安德狄利斯轉過頭,像是在思索著,許久才又緩緩開口:「……大概是、想儘早結束這場戰爭吧。」 「你是這樣看的嗎……」喃喃唸著,利爾.姆多若有所思。 「再拖下去,對哪一方而言都不是好事,上頭不也因為這樣,才為了將近的大規模進攻不斷派出小隊出去偵察嗎?」冷笑著,安德狄利斯的表情有種已經對一切都瞭然的情緒存在。 「……反正不管怎樣,我們只要做好當下被指配的任務就對了,你的『棋子理論』。」 於是這次,面對利爾.姆多刻意的話語,安德狄利斯僅僅是冷哼一聲後再次撇過頭,以不理睬作為其回應。 ×-× 伴隨著被埋伏後而降臨的苦戰並未持續太久。 不知道是否是為了保存兵力,艾瑪妲菲軍僅在幾名士兵犧牲後便迅速撤離,又或者其實他們也已經達成他們的目的。 「等一下就好……!」 跪坐於地,他無視掉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快速地調整著手中機器的線路。 艾瑪妲菲軍僅損失了兩三隻小貓,然而他們小隊存活下來的人數卻與對方的死傷人數相同,甚至還有一個重傷者存在,隨時都可能前往另一個世界。 「……隊長,不要這樣,您先逃吧。至少您還有機會活下去……咳、和我這個不知道可以撐到何時的人不一樣……」 「閉嘴!我是隊長,我想做什麼輪不到你指示!」聽著對方虛弱地吐出話語,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利用名義吼回去不允許對方反駁:「何況,你以為我就跑得掉嗎!」 他瞪了對方一眼,又繼續手邊的動作。 倖存而垂危者默默地將目光往另一個方向移去,自然也看見了自家隊長腳踝上被流彈波及後留下的痕跡,而苦笑起來:「只是這樣的話,還是可以撐回去的……不然、您讓洛伊揹您回去也可以吧。」他在話語中提到倖存的另一人,還是不想讓自己成為對方的拖油瓶。 「所以我都說了閉嘴!我在調整線路,等等連絡上就會有人來支援我們!你給我撐到那時候別再說話,否則我就斃了你!」 「……您要是真的會那樣做,早就行動了……」 喃喃唸著,他的話語卻還是被耳尖的對方聽見。 「叫你別開口聽不懂嗎!」 「……是、是。」 他隨口回應著,好笑地看著自家隊長又叨唸了幾個不雅的字眼才繼續作業,腦袋就算因失血過多而昏沉難以思考卻也還是浮出了「為什麼隊長老是刀子嘴豆腐心呢?」的感嘆語句。 不過,一開始他會跟隨對方也是憑依這一點就是了。 ×-× 運輸車停在樹林一角。 「東西帶好,從這邊開始就是朵森鎮的範圍了,等等就照剛剛分配的行動,不要忘記保持警戒──」 「報告隊長!隨身物確認完畢,請下達行動指令!」 「……」看著自己的隊員,利爾.姆多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威嚴是不是有下降的傾向……死小子敢打斷他的話! 無視掉另一邊起的鬧劇,安德狄利斯一臉平靜地自後車廂取出更多所需的軍備品,進行著配置的動作。 「您帶了許多彈藥呢。」 隨著話語轉過身,他看見約拿.凡以恭敬的姿態站在他的面前。 相較於安德狄利斯的平淡反應,約拿.凡勾著微笑,也不管對方怎麼想,逕自就開了口:「我很慶幸能和安德少佐您一起行動!」 「……」面色古怪地扭曲了陣,安德狄利斯也不知道該回對方些什麼,只是默默地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踏出腳步。 「要開始任務了,東西弄一弄趕快跟上來。」 然後、拋下話語。 「咦、呃!安德少佐,等我一下……」 面對眼前的狀況有些手足無措,約拿.凡也只能摸摸鼻子趕緊跑上前,保持著微妙的距離跟在對方身後。 「對了,不要再叫我少佐。」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猛然開口,安德狄利斯自知突兀卻也還是接續話語:「我討厭那個稱呼,而且我現在的身分也配不上那個名號。」 「為什……」一句話都沒說完整又被被對方的一句:「不想說,沒必要問。」截斷,約拿.凡只能再次無奈地搔搔臉,邁出腳步、發言。 「那麼,安德副隊──」 「誰叫你那樣叫我的給我閉嘴!」 直接吼一聲回去堵住對方的嘴,安德狄利斯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某隊員這麼愛找他搭話又愛給他亂加稱呼,就連冷淡回應都沒用……真是夠了! 對方不煩他都先煩了! 「呼……那邊教育完畢,我們走吧……嗯?」 送走了幾個隊員往各自負責的區域離開後回到安德狄利斯和約拿.凡這邊,利爾.姆多首先感受到的是讓他發出疑問狀聲詞的奇妙氣氛。 「我只是叫了聲『安德副隊長』……」 「我剛剛有叫你閉嘴了吧!」 默默閉上嘴,約拿.凡在無奈與強硬話語交錯後微微瑟縮了下。 看著,利爾.姆多也猜到大概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安德那傢伙覺得煩了嘛!他勾起笑,調侃自家隊員:「怕什麼,那傢伙不過就是隻披著虎皮的羊。」 「利爾.姆多,你欠揍嗎!」 聳了聳肩,利爾.姆多對對方的威脅完全不以為意,其態度讓旁邊的約拿.凡忍不住笑了出來。 「人已經都不在這了。」 靜靜地在踏入朵森鎮後起出這樣的話語,安德狄利斯看著完全淨空的小鎮,皺起了眉。 「……等我一下……」念著,利爾.姆多方才在樹林中半開玩笑的姿態已不復見,而是拿起無線電,切換為警戒模式的嚴肅:「東區、西區,狀況回報!」 『扣、沙──沙──西區無……常──沙──』 自曜黑機體傳遞而出的是連續不斷的雜音。 「……怪了,訊號好像受到什麼干擾……」疑惑地看著手中的無線電,利爾.姆多思考著又開了口:「不過聽起來西區應該是沒事……」語氣不知道有沒有慶幸的成分存在。 「東區呢?」猛然又拋來一句,安德狄利斯蹲下身,隨手撿了顆石頭便開始在地面上刻劃起痕跡:「剛剛東區有傳消息來嗎?」 「沒,我再確認一次……」心情複雜地又再次對機體喊話,利爾.姆多跟著一片沉默而蹙眉、咒罵:「該死……!進入小鎮才多久就出事!」 「八或九分鐘吧?」淡淡地說著,安德狄利斯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而看著他,約拿.凡也因好奇而湊近:「安德副隊長在……塗鴉?」注視著地面上幾個由白色線條構成的圖樣,他忍不住發問了。 「塗你媽!」直接彈跳起來把手中的石子丟到對方臉上,安德狄利斯卻也沒打算解釋自己在幹麻,而是沒好氣地伸出手、命令:「把你的無線電交出來。」 「呃、唔……好。」乖乖地從腰包掏出屬於自己的無線電,約拿.凡揉著被對方丟到而冒出來的紅印,皮肉痛終於讓他得到不要亂說話才不會出事的教訓。 粗魯地接過將自己的與對方交換:「如果雜訊問題是艾瑪妲菲搞的鬼,那我的那一個應該可以用……我去原本在這的駐紮地看一下。利爾,有急事再用那個連絡。」安德狄利斯就這麼丟下一串話顧自步離。 「喂、不要擅自脫隊──算了,那傢伙應該沒問題吧。」忿忿搖了搖頭,利爾.姆多頗是無奈。 「為什麼安德副隊長會那樣說?他的無線電不受艾瑪妲菲軍的干擾影響嗎?」再次發問了,約拿.凡的臉上滿是疑惑,對他而言想知道的事實在太多了…… 「可能他做過調整吧?誰知道。」聳了聳肩,利恩.凡隨意答著。 「唔……那地上的塗鴉?」 「那是軍事暗號!紀錄用的!」好笑地又回答對方,利爾.姆多實在不知道該對對方的神經大條哭還是笑,而又瞥了眼地上的圖案後,他很快冷靜下情緒,而後才出口催促:「把安德的無線電給我吧,然後就去確認東區情況了……真是,為什麼問題會這麼多呢……?」 叨唸著,利爾.姆多接過東西後率先跨了幾步前進,而約拿.凡在多看了幾眼地面的暗號後也快步跟上。 他在不為人所知的狀態下瞇起眼。 ──『情況有所雷同,必須小心,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必要的話,連我也是。』……嗎? 他回想著,對方方才被劃下的暗號內容與其說是紀錄不如說根本就是特地給予他的話語……不然誰會把重要紀錄隨便寫在那? ──不過這樣的話……那傢伙、不會吧? 默默又加強了警備,利爾.姆多眉頭深鎖。 ×+× 「『駐紮於朵森鎮第四年……』就沒有更近的資料了嗎!」煩躁地把手中的紙卷往旁邊一扔,安德狄利斯也不管那是不是重要資料,就是一個勁地翻找著自己想要的資料。 朵森鎮的尹貝魯軍駐紮區位於鎮西。 他在路途中自然也碰到了被分配到這區搜查的懷恩等人,但據他們所說,除了沒看到半個人之外,並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雖然說光是那點就夠怪異了……他看過民宅的情況,擺設有急忙收拾過的痕跡存在,大概是已經先行撤離了吧……但他想知道的是鎮民的撤離原因和去處。 為了這個原因,他才會在這翻資料。 默默地從資料櫃旁退開,裡面的東西不論新舊都已經被他翻過一遍了,安德狄利斯轉到書桌前,拉開抽屜,一疊白紙就這麼出現在他的面前。 沒有遲疑地把看起來就不怎麼重要的紙張抽掉,他很快地找到隨意被壓在下面的陳舊筆記。 「……手札嗎?」 拿起後隨意翻閱了下,安德狄利斯發現裡面是某個人從入軍後一直記錄下來的文字。 「這個……『沃德曆169年……』」 沃德曆169年二月,艾瑪妲菲軍開始不斷以「希望能早日結束戰爭」的理由要求進入國境以便與我國談和,但基於未接到上頭指示,沒有人敢輕易放人。 我對於敵軍的想法有一半的認同,然而心中卻也同樣有個警鈴頻頻作響。 ──殺了無數我軍的敵人話語,不能輕易相信。 沃德曆169年三月,艾瑪妲菲軍的態度漸趨強硬。 「如果你們不願開放我們入境,我們就直接殺進去。」 遭受到威脅的我們,不得已開始規劃起防禦措施。不知道為什麼,從這時起送往軍本部的訊息漸漸開始失去回應。 如果想談和又何必使用威脅手段?再加上目前的尷尬狀態,這一切搞不好都是敵軍搞的鬼! 沃德曆169年四月,我軍在不放棄堅持傳遞訊息下終於有了回應。 已經將近一個月未收到訊息的我們因這封信的到來而感受希望,但是裡面的訊息卻另一個噩耗──安德狄利斯少佐的小隊在搜索歐亞沙鎮的任務中已經失聯三天,希望能夠由我們就近前往救援。 安德狄利斯停下閱讀的動作。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事會被寫上,但最令他錯愕的是另一件事。 「……三天?前兩天的訊息確實有發出去啊……該不會……!」叨念著,他的語氣有些發抖,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急忙向後翻頁。 我們對於上頭的決定感到不可置信,安德狄利斯少佐是聞名軍中的高手,就算要救援應該也輪不到近期不斷向本部投以警戒回報的我們,這令我們意識到其為敵軍陰謀的可能性。 然而隊中有人認為既然是本部的指令就該執行,手足無措的我們頓時陷入混亂,只能在協調後先行疏散鎮民。 翌日,我們順利透過暗道將鎮民送走,在不安的氣氛中,我們分成了兩個隊伍──駐守與救援。 我們的隊伍即將出發,現在也只能 那之後的語句草草地定在此處便再無後續。 ×+× 腳步聲自遠處傳來。 「找到了嗎?」 看著剛剛被自己派到另一邊找人的約拿.凡跑來,利爾.姆多略帶希望地出口詢問。 然而輕輕搖了搖頭,約拿.凡臉上的表情卻顯示出否定的答案。 「隊長,我找到這個……」 面色黯淡地將取得的物品遞給對方,染有溫熱血液的黑色機體就這麼沉甸甸地壓上利爾.姆多的掌心。 瞳孔瞬間收縮。 「在哪裡找到的,說!」 激動地吼了聲,他在對方顫抖道出的「那、那邊……」語句後便推開擋路的人,順著其指示的方向跑去。 然後、將斑駁的血跡收入視界。 「……該死!」咒罵著,他蹲下身觸碰被浸染鮮紅的沙土,沾於手上戴有鐵鏽刺鼻味的濕黏感顯示了他要找的人遭襲還只是不久前的事。 本能地抬起頭,他檢視周遭不遠處的地面,如果才發生不久,又沒有延續的血跡的話,那麼……人呢? 「……利爾上校!」 沒有讓他思考太久,另一個他似曾相識的語音將他的意識拉回,促使他站起身,聚焦想確認其身分,而最後,答案也真的讓他驚訝了── 「你不是安德的隊員?還活著嗎!」 他緊盯著對方,驚喜與疑惑的複雜情感交錯。 他沒有忘記當時找到安德狄利斯時,其狀態有多糟。 獨自倒臥在鎮西約十公里的血泊中,微弱的呼息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緊閉的眼皮令人擔心是否再也不會張開── 後來,他替對方做了緊急處置後便循著血漬回探,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除了一具冰冷的遺體和混戰的殘跡,再無其他。 他真的一度以為該小隊無其他生還者,甚至也真的就那麼上呈了。 「……是的。」虛弱地勾起笑,來者按著右臂像是有傷未癒,無奈地又開了口:「我是洛伊‧梵,當時在第二次埋伏時因事先被安德隊長派去搜尋小鎮基地台而免於死亡,後來返回現場時除了增加了原本在第一次埋伏生還的隊友遺體外,已經不見安德隊長的身影……」 「等等、兩次埋伏?」 注意到問題點的利爾.姆多擺了手打斷對方提出疑惑。 默默地又點點頭,洛伊.梵回應著,語氣中有著些許憤恨感:「我們探查的第三天,那些傢伙突然衝進來攻擊我們,好不容易在安德隊長堅持下他們撤退了,沒想到不久後他們卻又帶了另一批軍隊過來……!」再語句的一個頓點後,他以雙手掩面,膀臂抽動。 「好不容易逃到這裡,我一定要殺掉艾瑪妲菲那些混帳……」語氣哽咽。 利爾.姆多不住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安德知道你還活著會很開心的。」他扯了下嘴角,朝對方走近,而洛伊.梵也隨著他的動作抽了下手指,抬起頭,像是不可置信。 於是他勾起的嘴角透出笑意。 「不要那表情,我說的也只是『大概』的推論。」 語音之後,大量顏料潑灑開來。 ×+× ──已經可以確定朵森鎮的駐軍怎麼樣了。 閉了閉眼,他將手札闔上,收入懷內。 「安德少佐,已經好了嗎?」被要求在外頭警備的懷恩等人自門外探了頭進來,沒有繼續冒出不耐煩吼聲的現在提醒著他們任務的達成。 「嗯。」面無表情地哼了個認同的音,安德狄利斯踏出腳步卻因眼前人的舉動而皺起眉:「後退屁?」 「呃……不……」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他們當然不敢說出:「因為你臉色很差我們怕掃到颱風尾。」這句話,只是默默地又向後踩了兩步。 「沒事就別囉嗦給我滾回來,還有任務要給你們!」 於是面對安德狄利斯沒好氣的話語,懷恩等人儘管知道對方目前沒有「少佐」的實權,卻還是屈服於淫威,乖乖地縮過去了。 「……這個。」決定無視掉眼前人的表現,安德狄利斯拿出方才在裡頭拿到的朵森鎮地圖,在地上攤開後用隨身的紅筆在上頭畫了幾個記號:「去標誌的地方找看看有沒有暗道之類的東西,雖然不一定正確,但那是我推測有可能的地點──如果找到就進去,好好搜索裡面有甚麼東西……乾糧有帶夠吧?」 「呃……大概三天份……」 「太少了!你們隊長要你們提高戒備是都當耳邊風嗎!」對於其答案馬上予以怒斥,安德狄利斯直接又從身上拋了幾包乾糧丟給對方:「五天!如果過了這個期限我還沒進去找你們的話才準出來!被我發現提早出來還是沒有執行我交代事項的人格殺無論、沒有異議吧!」 「等等……安德少佐您這樣安排不就等於……咿!」覺得有那裡不對而硬著頭皮舉起手發言,貝納卻被安德狄利斯微笑比劃出的小刀和自己的驚叫聲截斷話語。 「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再問一次……沒有異議、對吧?」 「當、當然!」 「那就快滾!」 吼了聲,安德狄利斯瞪視著對方幾乎以百米的速度朝正確的方向跑掉後才稍稍放下心頭的一件事。 ──雖然不能保證暗道就沒危險,但是一定比在地面上的危險性來的低…… ──至少,那傢伙在的話就很危險。 冷冷勾起笑,安德狄利斯按上放置於口袋的無線電朝東邊邁開步伐,如同提醒自己般地喃喃。 「那麼、該去找人了……」 ×-× 「隊長,敵人確實撤光了!」 他還在與通訊器奮戰的同時另一人的聲音傳來,雖沒有餘裕讓他回頭,但他也能輕易判斷出對方是他所派出的隊員。 「不管怎樣,你先保持警戒,我很快就把這個弄……」 最後一個好字都還沒出口,猛然一個重心不穩他便朝一旁斜過身,而那不是因為疲倦或是失血暈眩,卻是更直接的人為因素。 將他推開的手握有匕首,與另一把戳刺而來的小刀相碰撞。 而他愣愣注視著,兩個他的隊員不同的表情映入眼簾。 「隊長……這次是真的……拜託您,逃吧!」 為什麼他要逃? 「明明就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還想保護隊長嗎?」 為什麼他需要保護? 這裡不是只有自己人嗎── …… ……… 啊,是這樣啊。 被背叛了嗎? 那麼…… 「為什麼!洛伊,你為何背叛?」 他怒吼,撿起遺落的染血刀刃,指向幾秒前還是同伴的人。 ×-× 他瞪大了眼睛。 「……利爾……上校?」 穿透全身的劇痛與微弱的語音相映襯,被穿透的是他的左腹。 「哼哼......很驚訝我會突然刺向你嗎?還是疑惑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真面目?」 冷冷哼了兩聲,利爾‧姆多完全不以為然。 「……比起那些、我比較在意您……為何未對自己的傷勢做出任何反應……」儘管因疼痛而使語音斷續,他仍舊瞇起了眼,近乎滿意地看著對方身上被開出的洞。 連續不斷的液體滴落地面,混合的血色並不只屬於他一個人。 「哈!你以為這種小傷對我會有什麼影響嗎?」勾起了笑容,利爾.姆多在無人發現之下暗自咬緊牙關,加重握住手中武器的力道如擔憂自己隨時脫力倒下,僅將內心滿溢的殺意外放。 他並未猜錯、或者說他早就隱約理解──理解「眼前人是個背叛者」這件事。 「……快跑!」 字眼奔向紛亂的氣場,露出掙扎的表情,約拿.凡閉了閉眼後也順著指示行動。 他們做的原本就是需要付出如同方才所見那般、甚至更大代價的工作。 狂奔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是在看見自遠處走來的人後才緩下步伐。 「安德……副隊長……」 他喚著,臉上是完全悲慘的死白。 「利爾呢?」 詢問著,相較於對方的心慌表現,安德狄利斯只是平靜地盯著對方。 「受了那樣的傷,又碰上埋伏的敵人……隊長、會死吧?」 他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語而激動大概是因為他心中早已描繪了一個約略的答案。 發生於此的事與『那一天』過於相似。 「哪……安德副隊長……怎麼辦?需要有人到『那邊』去陪隊長呀!」 「……『怎麼辦』?」 「這種事……我比你更想知道啊!」 所以,他就連眼前的人舉槍對準他,都心冷到淡然了。 子彈衝破氣流,迎上滑動的流光,烈陽刺眼光芒反照、與殺意相融,隨時準備灼傷率先放鬆戒備之人。 他沉痛的雙腿死命奔跑,閃躲襲來刀刃的每一個動作都牽動原有傷口附近的每一寸皮膚,刺麻的感覺令他不快卻未能遲緩他的動作──因為只要因此緩下動作,便將成為橫屍於戰場的失敗者。 撤下了偽裝,約拿.凡不再顫抖的身體呈流線移動,一次次了扣下板機,他緊盯對方行動的雙瞳傳達出某種覺悟。 第一發子彈在對方臉上擦出血痕。 第二彈射擊穿透對方左肩蔓延開血漬。 第三次瞄準直擊對方腳踝終於使其失去重心倒下。 他非常清楚,那時在屋頂上見識到的傷口不可能讓對方長時間維持原有的身手,只要稍稍拉長對峙時間,勝利者必為他無誤。 第四次替子彈上膛,他應該立即結束對方性命,身體卻猛然一頓。 短暫的空隙中射出匕首,凌空迴旋後在刺入對方心窩前卻匡瑯彈開,約拿.凡一手拋出擋下攻擊的小刀,一手仍握著掌心雷扣下板機,在猛然揚起的塵土中,他最後也只瞥見安德狄利斯無情感的眼神而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得手。 不過,結果不必確認也已經確定。 「……安德副隊長,對不起、永別了。」 他靜靜放鬆緊扣武器的雙手,而隨著他的動作,他手中之物也就這麼跟著被遺棄在這僅存孤寂的戰場。 他們要做的事本來就伴隨著眾多的慘痛代價。 他親手刺了一個他重要的人,緊接著又親手殺了另一個他尊敬的人,那麼接下來……他又要背叛誰? 勾起了嘴角,他眼中卻毫無笑意,等待視界重歸清晰的短暫時間內有太多情感在腦內碰撞,令他頭疼。 「……你的心太軟。」 語音促使他的情緒回歸最高警戒。 「不、不會吧!」 匆忙蹲下身,他想找出被自己遺落的武器,卻在定睛注視後瞪大眼睛、驚恐。終於完全散去的沙土露出被刻畫出的鮮明紋路,散布的血跡如裝飾品般鮮豔地令人畏懼,冰冷觸感在他全身雞皮疙瘩竄上之刻抵上後頸,贈品是一句平淡語氣的質問:「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在確認敵人死亡前不能放鬆戒心嗎?」 「你覺得我不會殺你嗎?」造成一切景象的人──安德狄利斯舉著仍泊泊流出黏稠液體的左肩,制住對方的同時一手將利刃架上對方脖間,明明傷痕累累卻燦爛嶄露笑容:「不過的確是這樣沒錯,畢竟我還有想問的問題。」 「好了,你的背叛理由又是什麼呢?」 他瞇起眼,話語意味雙層。 ×-× 「隊長,這個世界不該存有戰亂。」 他過去的部下平靜敘述。 「僅僅為了兩國君王的私利而陷人民於痛苦深淵之中……這樣子、一點也不合理不是嗎?」 他勾起笑容,滄桑與嘲諷意味顯露其中,隨之跟上的話語就這麼表明了他的內心想法。 「我只是,想讓戰爭結束罷了。」 「……洛伊,我們每個人的心願都是這個,那麼你又是為什麼……?」努力撐下去施加手中力道,他那重傷卻代替了他與對方對峙的隊員自齒縫間擠出虛弱語句:「明明只要打贏……就可以結束一切……」 「『打贏』?」 於是對方覆述,明顯的冷哼聲傳出,輕輕一個動作便打掉與他對峙之人的武器:「我們至今為止殺了多少敵軍,又犧牲了多少同伴……勝利的結果不過換來了我們沾染鮮血的雙手!到頭來上層也僅在高處觀望、命令我們占領一個地方後又使喚我們前進下一個戰場……」 「就算打贏了艾瑪妲菲軍一役,接下來他們也只會將野心伸往更遠的地方!」 終於按倷不住吼出聲,喘著氣、他強壓下不平情緒,啟唇:「既然我們的戰爭會循環持續到死亡為止,不如我就這麼把所有他們可利用的『棋子』殺光,至少還不會順了那些傢伙的意!」 ×-× 約拿‧凡深吸了口氣。 「安德副隊長……我明明告訴過您的──我想要爬上軍部的高層。」 無視於被架在身後的匕首,他轉過頭,對上對方一貫的表情。 「就算您說過『名譽是帶不離這個世界』之類的話,但對我而言,那──」 「第二個問題。」 安德狄利斯不留情截斷對方話語。 「襲擊利爾那傢伙的人,是洛伊嗎?」 約拿.凡猛然愣住。 原本想闡述的一切硬生生地被吞回喉梗,瞪大了眼,他怎麼也沒想到明明自己就已經刻意暗示自己的行動,對方卻仍聯想到另一人…… 雙瞳再次透出殺氣。 如果不想對方察覺的人被發現的話,為了保護其安全,他必然要做的是……抹煞對方的生命! 注意到約拿‧凡的轉變,安德狄利斯勾起嘴角:「不錯,這次的氣勢倒是強了不少,如果再接一次你的攻擊,我大概真的會死在你手上吧?」毫不在意地說著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的事,他過度從容的態度讓人無法猜透話語背後的意涵是嘲諷抑或是發自內心的感嘆,於是約拿‧凡愈加緊繃地皺起眉:「……你到底想做什麼?」敬語不再。 然而並未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安德狄利斯只是緩緩收回持刀的手:「最後再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他緊盯著對方的動作。 確認安德狄利斯的手確實遠離之際踢了地,彈起的刀片反射了光芒刺眼,與其殺意輝映。 只是他的動作早在安德狄利斯預料之中。 瞬間壓低了身體躲過攻勢,他鑽入對方對方大幅度動作下產生的空隙,舉起右手一個快狠準就是撞上其手腕使之麻痺,變魔術般地將藏於左手的匕首亮出、送入對方體內。 約拿‧凡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瞬間才感受到失血的暈眩。 異常平靜的安德狄利斯看著約拿‧凡緩緩倒地,這次也沒有再起什麼情緒波動了。 「約拿‧凡,你不是為了名譽而戰──你辦不到那樣的事。」 「你的心太軟。」 再次重複了短短幾分前才給予對方的評價,他有些疲倦地軟了腳、不支跌坐於地。 「戰場上,心軟是永遠不被允許的事……」 壓上了左腹,安德狄利斯瞇起眼,不意外過於激烈的運動造成舊傷迸裂。 那傷口正提醒著心軟的後果,只是他或許又犯了相同的錯誤…… 些許血色溢出指縫之外。 用力喘了口氣,不斷湧進大腦的疼痛訊息讓他失去起身的動力。 「嗯……這樣也過不去利爾那了。」 「……」 ……… 其實也沒差。 ×+× 「安德少佐標記的位置大概在這一帶吧……欸、給我放手!」 拿著被交付的地圖,懷恩四處張望著,很快地被湊過來的另外兩人壓住頭和肩膀。 「你這樣找到規定時間結束都找不到啦!」 「交給我確認的話……會更有效率……」 「我說你們真的有意識到我們還在戰場這件事嗎?」 朵森鎮東區森林深處,逐漸遠離冰冷戰場之處的綠意襲向探索中的三人。 好不容易才又奪回地圖的所有權,懷恩瞇起眼睛,細細尋找著不協調之處。 「懷恩,你怎麼看安德少佐的啊?」 無聊地靠著樹幹,實際上毫無搜索天賦的貝納折了枝樹條隨意敲著身後的樹幹,語氣中比起幾分鐘前的胡鬧態度,更多的是幾近於不安的無奈:「怎麼想,那個人都像是要支開我們才給了這個任務。雖然說他是和利爾隊長多次出生入死的高手沒有錯,但他不是才因為任務失敗而受了重傷,可是卻……安德少佐到底想怎麼樣啦!」 他發現自己說不出對於安德狄利斯的結論。 「貝納。」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懷恩看著發著牢騷的同期,不知為何興起了種沉重的逃避感。 或許他們早在安德少佐對自己發號施令的同時便隱約察覺了對方的內心深處的本質。 那個人的眼中沒有生存的意志。 「我們只要把交代下來的任務做好……就好。」 ──有的只是、讓他人活下去的信念。 「……可惡!」嘔氣著丟出手中的樹條,貝納背過身:「我可是一點也不想要那種藉由他人犧牲而獲取的生存機會啊!」 「等等。」 終於打破自身沉默狀態的伯朗蹲在被樹條擦過的細小痕跡之前,引導兩人目光的去處。 「不覺得這裡的土,顏色比較深嗎?」 ×+× 緊繃的空氣幾近凝結。 「利爾上校,我真不懂你為什麼會放從背後刺你一刀的約拿走,卻不去追他。」 勉強地勾著嘴角,洛伊搭上對方仍握著刀的手,不經意地一把推開。 在失血的暈眩下踉蹌了幾步,儘管如此還是嘲笑似地勾起嘴角,利爾‧姆多抽出腰際預備的另一把小刀,「洛伊,比起那些我倒是沒有預料到你是個問題這麼多的部下啊。」 「……我從來就不是你的部下,利爾‧姆多。」 意外地被觸怒,洛伊前踏了步、逼近,沒有讓對方反應過來便繞至其身後拔出穿透對方的匕首,飛濺的鮮血撲上自己的面容,然而沒有分出拭去髒汙的餘裕,他直地令染血的刀刃刺向敵人無防備的後頸。 而後被一刀擋下。 『體力將盡時,就以最少的動作攻向敵人最無防備的致命傷。』 借助著阻擋的反作用力一氣跳離對方,利爾‧姆多的目光緊盯著眼前在幾個動作後便氣喘吁吁的對手,追蹤雷達般地不斷跟隨著其動作。 『被拉開距離就先以彈藥牽制。』 反射地搭上腰間的掌心雷,從人體感官看來幾乎是光速飛向利爾‧姆多的子彈在其一個偏頭後掠過髮尖,而他沒有給洛伊發出第二顆子彈的空間便一個飛刀彈開對方手上的武器。 「……!」 『就算感覺居於劣勢也不能讓敵人讀出自己的心理。』 看著瞬即抹去驚訝表情的洛伊,利爾‧姆多忍不住嘴邊的笑意。 「哼哼……真的是安德的部下,這下行動要旨不是都和那個大笨蛋經常在講的一樣嗎?」 叨唸,然後是反擊。 又是掏出另一把軍刀,劃開空氣的銀刃在風的研磨下顯得愈發銳利。 「謹守安德教導的你……又是基於什麼原因背叛他……」 「關於那個問題、早在之前就已經和隊長談過了……!」 勾起方才彈落腳邊的匕首,飛刀又再一次返還襲向原主,然而在摸清攻擊的軌道後瞬間踢起飛揚的塵土,利爾‧姆多解開隨身的腰包砸向推估的軌道,結實的聲響幾乎要讓人誤以為命中的事實。 而始終無動於衷的洛伊仍舊維持著警戒姿態,環視著,眨眼便又向不規律流動的氣流處射向一槍。 「不過呢,我果然還是很討厭安德所謂『在確認敵人死亡前不能放鬆戒心』的理論。」 在發動攻擊的空檔後隨即感受到從背後突然出現的氣息,洛伊連忙回過身,卻就這麼順勢被壓制在地。 「老是不給人可乘之機,軍訓對打中官階比他高的我卻一次次被他擊倒可是很難堪的啊。」 利爾‧姆多輕輕勾起嘴角,一旁再次被補上一槍的腰包同樣落了地,揚起終結的沙霧。 「既然我們的戰爭會循環持續到死亡為止,不如我就這麼把所有他們可利用的『棋子』殺光,至少還不會順了那些傢伙的意!」 在那句辯駁之後的攻防戰,他始終不敵自己敬愛的隊長。 被壓制在地、就和那時候一樣的情況一樣。 「洛伊……叛軍必須被處決。」 那張比平時訓練還要接近自己的臉充斥著比平常更甚的冰冷,但或許正是因為靠得這麼近,他才更能看清那雙瞳深處的熱流。 對準自己咽喉的刀不會留情,理應如此,他幾乎要閉上眼迎接死亡的到來,意料中的疼痛卻從偏了方向的右肩傳至大腦神經。 然後是,在血腥之中顯得異常突兀的透明液體滴落面龐,糊去自己臉上骯髒的血汙。 原來這個人也會有這種表情啊。 那瞬間,他想到的是自己這輩子一定不會忘記這樣難得的隊長。 「再見了,安德狄利斯隊長。」 於是他給予敬愛者心軟的回覆,是在對方嚴苛教導下習得的決斷一擊。 洛伊‧梵輕輕地勾起嘴角。 「利爾上校,你可別和隊長一樣啊。」 「……」 「當然。」 ×+× 「嘖、果然還是痛得讓人受不了,安德那傢伙到底是怎樣才能在受那種傷後還一臉淡然……嗯?」 利爾‧姆多抬起頭,看見行走前方令人熟悉的面容,視線接觸。 「……你還真是狼狽啊。」 「把自己弄得像泡過血浴的人才沒資格說我好嗎!」 忍不住對一臉無所謂坐在地上的人嘶吼出聲,利爾‧姆多也顧不了自己的傷便是幾個快步迎上前,「站得起來嗎?」 「頭有點暈。」 難得承認了自己的狀態,安德狄利斯在對方的拉力下撐起身體,晃了晃頭想趕去伴隨重力感襲來的模糊影像,視界卻怎麼也清晰不起來。 「你這樣撐著我沒問題嗎?你看起來一塊紅……」 「暈到只看得出顏色的你才有問題吧!」 「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這趟搜查意料之外的戰鬥太多了……」 「先等等。」拉了下搭著自己的友人喚回對方的注意力,安德狄利斯指向一個方位:「先往樹林去,你的部下在那邊。」 「你怎麼確定他們的位……不,在那之前你會先失血過多吧!」 「不會死。」只是又拍了拍一臉質問的人以示催促,「而且你不管怎樣都得帶我過去,因為你需要人帶路。」 利爾‧姆多覺得青筋一陣抽動。 「我說你啊……」要不是在這種體勢下沒辦法揍人,他肯定早就不顧一切動手。轉了方向還是乖乖往安德狄利斯指示的方向前進,他同時也瞥見他那倒在地上的過去部下,「……安德?」卻也因為看見而沒忍住疑問。 「沒問題。」 「……」 利爾‧姆多只能為對方偶發的壞習慣發出一聲嘆息。 「哪,利爾。」行走中的顛簸與失血的暈眩相伴,安德狄利斯直勾勾地盯著地板,感覺看到某種奇怪的幻覺。 「你還記得……我們入軍的首日嗎?」 利爾‧姆多看向安德狄利斯若有所思的側臉。 穿透樹葉零落灑下的陽光凸顯出染血自身的突兀,重新將視線聚焦在眼前的道路,森林深處的黑暗隨之躍入,但他們仍是一味地深入其中,毫無迷茫。 「當然記得。」 輕輕地回覆完後,他看見突然出現的地道入口,不明所以地明白這就是他們所尋找的目的地。 走下顛簸的階梯,利爾‧姆多一邊注意著隨時就要跌倒的同伴的步伐。 「等……安德!」然而猛然揮開旁人的攙扶,安德狄利斯踉蹌了幾步隨即又被反應過來的利爾一把拉回,「突然間怎……」 地道深處已被崩落的土石封住,異常的鐵銹味滲入鼻腔各處,吞回到口的語句,眼前的是他和安德狄利斯見識過上萬次的景象。 「隊、隊長,安德……少佐。」 染血的刀自顫抖的雙手脫落,或許支援的到來而放下心又或許只是因為畏懼而脫力,貝納軟了腳跪倒在地。 「這種地方……我們可待不了五天啊。」 負傷的懷恩等人與散亂的屍骸重擊生還者的理志。 「……」撿起另一具屍骸旁遺落的軍徽後一一確認上頭屬於艾瑪妲菲軍的標誌、原朵森駐紮軍的標章與自己小隊的尹貝魯標記,抬起頭,他知道那些熟悉與不熟悉的面容已經屬於不會動人偶的所有物。 「站起來。」 利爾‧姆多向幾近崩潰的部下命令,安德狄利斯只是閉了眼不再去看。 這裡是戰場。 屍體腐朽的臭味與刺鼻的血腥甚至於生命消逝的絕望都是他們無法拒收的戰利品。 淡然地背過身離去,他已經麻痺,而那些無法接受的人也總有一天會落入這不可逆的循環之中。 「任務結束了,回去吧。」 他們只能為他們悲傷,而無法讓他們被安葬。 ×+× 「你為什麼加入尹貝魯軍?」 他看著一臉好奇看向自己的人,眼中的是飽含希望與決心的璀璨光芒。 「……戰爭爆發了,所以入伍了。」 「少來了!你跟我都還沒到徵召年齡,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真煩人,為什麼一直追問……」 「這個嘛。」詢問的人撐著頭,突然爆出笑容:「因為想知道是不是有笨蛋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吧!」 他愣了愣,最終還是撇過了頭。 「怎麼?真的這麼不想說嗎?」 「……想保護大家,想靠自己的手終結這些無理的爭鬥。」 雖然聲音微弱的跟蚊子差不多,但還是好好的傳進提問者的耳中。 「嘿嘿、這不是和我一樣嗎?」於是伸出了手,他又一次微笑:「我的名字是利爾‧姆多,你呢?」 「……安德狄利斯。」 「安德……好!就叫你安德了!」沒有管旁人露出一種『怎樣都無所謂』的表情,利爾‧姆多自發性令不被搭理的手緊握上對方的。 「一起終結掉這些不合理的爭鬥吧,安德!」 安德狄利斯緩緩睜開雙眼。 熟悉的灰色天花板與熟悉的藥味以及沉重的身體。 「到底要住進來幾次……」 「先不管那個問題,倒是看到你那付慘狀讓我很清楚認知到乖乖把背後這該死的傷養好果然才是最上策。」 倒拇指指向身後已經結痂的傷,利爾‧姆多看著安德狄利斯將視線轉向他,隨之一臉嫌棄的轉回去。 「……偏偏每次醒來都看到同一個人。」 「你有什麼意見嗎!」 「還真是熱鬧阿。」 愣了愣看見門前來者,利爾‧姆多連忙行了個禮。 「薩依坦中將。」 如鷹的銳利視線朝自己掃來,然而沒有行禮也沒有畏縮地直盯回去,「肩膀受傷無法行禮就先道歉了,你是來聽報告的嗎?」安德狄利斯只是淡淡啟唇。 「哈哈,你受傷的不是左肩來著嗎!」瞬間就揭穿對方的謊言,薩伊坦銳利的視線一下子軟化了不少,「不過你也說得沒錯,我是來等你們報告的。」 嘖了舌撇過頭,安德狄利斯坐起身轉向一旁放著隨身物的桌几,帶著幾分怒意將其中的手札砸向對方。 「朵森鎮駐軍紀錄,這就足夠了吧!」 「嘿、真兇,這可不是對長官的態度啊。」 利爾‧姆多只是無奈地看著鬧脾氣的友人。 「中將,報告書。」注意到薩依坦同樣無奈的目光朝自己投來,利爾‧姆多將先前撰寫好的紙張遞了過去。 「此次行動我方犧牲者四名,其中三名在前後探查地道時遭襲,大部分的艾瑪妲菲軍在地道中與朵森鎮駐軍同歸於盡,居民則已通過地道逃亡,地道土石的崩落比起偶發更像是人為,估計是朵森駐軍為了避免艾瑪妲菲追擊而斷了後路。」 「好,你們做得很好。」收下後又有意無意地又轉過去調侃安德狄利斯,「安德少佐,報告的方面還得多和利爾上校學習才行啊。」薩依坦的舉止就像是在藉此尋找樂趣似地。 「……與其說些風涼話,不如去讓情報科的傢伙修好暗號和通訊的漏洞。」 「已經在做啦!」伸手揉亂安德狄利斯的頭髮,薩依坦在被打掉手之後仍然不在意地勾起嘴角:「那麼我先走了。利爾,好好盯著他。另外不可愛的小子,你的軍權明天恢復,下禮拜的進攻不管你傷得怎樣可都得參加啊。」 「是!薩依坦中將請慢走!」 相較於恭敬行禮的利爾‧姆多,安德狄利斯只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舉起右手。 ×+× 薩依坦其實相當中意安德、利爾這一對後輩。 在訓練中看著兩人的成長是他一時的樂趣,然而看著兩人眼中對未來的憧憬在這六年中逐漸黯淡卻也令他感到些許痛心。 ──就像看見過去的自己。 「安德、利爾,你們兩隊方別從左翼和右翼突襲過去。」 然而,與那兩人不同,他已經無法再憶起入伍那一日的初衷。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棋子,只能將希望託付給後輩。 「你們全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面孔。」 大戰臨前,安德狄利斯沒有率先對隊員說出激勵的話語,反而道出理所當然的事實。 「和我之前帶領的隊員不同,你們並沒有和我構築起緊密的信任關係。」 「你們是新兵,對戰爭的本質沒有深刻的認知。」 細細聽著隊長話語,部下們悄然暗下臉色。 「但我不需要、也不管那些。」 拍上最近兩人的肩膀,安德狄利斯只是突然轉了語調,難得勾起嘴角。 「結束這場戰爭吧,我把我的後背交給你們。」 小隊的成員左右相覷,在話語的驅使下有意無意地搭上彼此的肩膀、點頭。 「活下去。」 「進攻!」 閃避破空的子彈,安德狄利斯揮動手中的刀刃,擋掉襲向身邊部下的攻擊。 ──就算沒辦法破除戰爭的循環,也要讓希望跟著這循環律傳承下去。 那是他給出的答案。 End or Never End? 字數總計:16,925字
後記 在八月的最後一天終於發了出來,非常謝謝看到這邊的大家 篇名是循環律,說實話並沒有認真想過結局會是怎樣的 修了好幾次,還出現了超級黑暗版,最後還是決定用這一版www 對安德等人而言,或者對我而言,這樣感覺會一直循環下去的結局才是所謂的True End吧。 ......雖然好像會被當成Bad End(掩) 那麼最後是慣例的感謝! 謝謝一路支持過來的你和妳!大家的聲望看的我超幸福的 有什麼指教或感想也歡迎留話喔! 讓我們~下篇作品再見! 2014.08.31 By亜麻楓嶽 少年緩步步入一塵不染的王宮。
「你是誰!」 迎戰艾瑪妲菲軍一役,宮殿的護衛軍因此減少了不少,而留下的殘存的幾人也都已經安穩地長眠在血紅的地毯之上。 沿著刃鋒滑落的血珠再一次融入地毯的色彩之中,站在國王兩側的士兵也跟著高舉護衛的長刀。 沒有回答便猛地展開攻勢,少年舞蹈著奪去一條條生命,突破至王座跟前,隨之被一劍擋下。 然而沒有放棄進攻,他在僵持的空檔掏出另一把利刃,果斷送入對方體內,像是要辯駁自己尊敬那人多次給予自己的心軟評價。 倒地之際,最後被攻破的人終於認出曾經在軍訓中碰過面的開朗少年。 「你是……約、約拿……」 「是約拿‧凡才對。」 理智明白不在現場的人卻被情感在腦中召喚,將重疊於眼前的幻象揮去,約拿‧凡最後給予意圖逃亡的國王致命一擊。 「這次是真的、永別了。」 他輕輕勾起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