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狛日《如果那是你所相信的希望》Web再錄※此為cwt41發行的狛日既刊《如果那是你所相信的希望》內文
少了誰在身邊就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去感受之類的。 有了誰在身邊就能夠因彼此擁有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類的。 如此這般,那麼兩個人就比一個人要更加完整嗎? 一個人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一個人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一個人就可以好好地活著嗎? 01.
日向創試著不讓視線朝某個方向漂移。 水聲、腳步聲、水聲,屬於神座出流的才能讓自己能讀出造成耳邊聲響的因素,或者說:掌握現在在浴室裡的人的一舉一動——他肯定這不是幸運,就算是也不是屬於自己的幸運。對當下的狀況產生一種被捲入希望與絕望漩渦的錯感,不知何時,視線又黏回了浴室門板之上。 霧面之後近乎白色的身影融在水霧與泡沫之中,一點點若有似無的顏色從玻璃折射到視網膜上頭,他不禁思考那些顏色是屬於對方身上的哪裡,而與此同時折射出來的色彩也跟著與沉寂下來的流水聲相反的方向愈發鮮明。 然後門打開了。 來不及做好視線的偽裝便直接對上對方,剛步出浴室的狛枝凪斗也像是沒有預料到地露出些許難得的驚訝,只是轉瞬又恢復成那個自己所熟悉的好青年姿態。 「嗨,日向君。」 儘管明白對方的舉止總是帶著偽裝,毫不遮掩的態度還是令他眨眼燒紅了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儘管毫無意義,他還是忍不住想著該如何面對半個小時前的自己,並為此感到些許無力。 × 未來機關第十五支部今日也依舊通常運轉。 在從希望更生程序中甦醒之後幾乎半強迫地加入了未來機關,接續洗清絕望嫌疑的大家也跟著在一件件工作完成後擺脫見習生身分,逐漸獲得不被嚴密監視的權利。 這大概是對自己當初「未來」構想的呈現吧? 「吶,日向君。」 他順著叫喚抬起頭,南島的陽光一瞬間眩暈自己,眨著有些迷濛的眼睛,日向創頓了幾秒才在視野中勾出熟悉的輪廓。 「狛枝……?」 「嗯,七秒五二。在大家都在忙的時候還能夠自己躲在這邊施放昏睡技能,真不愧是預備學科呢!」 「別讀秒啊。」 不想去管對方語中亂七八糟的邏輯又或者說是某種程度上也感到了心虛,日向創頂了句回去後搭上狛枝凪斗伸出的手,幾乎是瞬間就感受到兩人力道相互的拉扯而後彼此並肩而行。 「苗木君在找你喔。」 「真難得呢,竟然是由你來傳遞消息什麼的。」 「日向君是想說由我傳遞的消息不值得信任嗎?嘛、會被這麼想也是無可厚非呢!但是呢,就算這樣我——」 「我是相信你的喔。」 「……」 「吶、日向君,等等啊!還沒說過苗木君的所在地吧?」 「那種事就算不靠才能也能輕易推論出來啊。」 看著笑著丟下自己前行的日向創,狛枝凪斗呼了口氣。 「……預備學科君呢。」像是想否認些什麼地邁開腳步。 兩個人在賈巴沃克島的散步已經久違了,可能因此他踏著腳步也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與景色的變化,走在前頭的人便指向亮著燈光的賈巴沃克旅館餐廳轉過身朝自己微笑,放鬆獨處的時光轉眼即逝。 「看吧,就說不靠才能也能輕易推論出來。」 「……出乎意料地聚集了很多人呢。」話語間邁開步伐,同樣出其不意地給予比自己矮上一公分的腦袋一記手刀,狛枝凪斗假裝沒有聽到任何抗議:「雖然苗木君只說了要找日向君,看來還有什麼預謀嗎?」 「那是什麼被害慾望旺盛的說法啊……哈哈。」揉著腦袋,日向創報復性地拍上狛枝凪斗的肩膀,卻被躲了開來:「嘖!」 「連我這樣的人都躲得開,預備學科的反應能力果然很糟啊。」 「為什麼你總是這種時候才笑得特別開心啊!」 「嘛、不用在意這種小事……比起這個,還是趕快去比較好喔,日向君。」 推著日向創踩上階梯後放開了手,狛枝凪斗在平台上揮著空無一物的袖子,一貫的微笑此時又讓日向創感受到無奈。 「在說什麼啊?真的有什麼預謀的話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一件事吧。那麼你也要來的不是嗎?」 「咦?」 衣袖停止擺動。 「全員從程序裡醒來,今天不是正好滿一年嗎?」 呼應著日向創的話,被揮開的門板撞擊後發出吱呀聲,一下子轉換了寧靜與騷動。 「小創創太——慢啦!唯吹等到都要無聊死啦!」 「喂!花村做了很多料理喔,你們再來晚一點老娘就不客氣全部吃掉啦!」 餐廳的聲音洩漏而出。 「原來如此呢,所以就預謀了這樣的派對之類的?哈!真不愧是希望的大家呢……日向君?」 面對朝自己伸出的手,狛枝凪斗從自言自語中抬起頭,對上的眼神在幾秒內進行無語的爭辯,跟著在結束後他有些困擾地嘆了氣、搭上。 「只是一層階梯,我還沒有淪落到要靠誰才能走上去的地步啊。」 靠著話語來掩飾內心的波動之類的果然還是自己的拿手好戲呢。 × 「喂!是誰把煙火放在這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日式煙花嗎!讓世界像祭典一樣閃亮起來的幻之道具!」 「那個……索妮婭小姐,不要在這邊放比較好喔。如果重演狛枝那傢伙那時候的爆破就糟了……」 「咦?那也是一次完美的煙花施放不是嗎?」 「一點反省也沒有呢。」 「日向君。」 「啊,苗木。」 退出熱鬧的中心,日向創才剛坐下第十五支部領隊同時身兼今日派對召集人的存在便來到身邊,帶著些許靦腆的笑容拉開自己面前的椅子。 「大家都好好恢復精神了呢。能夠有這樣的景象……你們能創造出未來真的太好了。」 「但是總覺得很對不起啊。」啜著飲料低下了頭,日向創勾著嘴角,目光卻寂寞地集中在桌面一點之上:「明明作為絕望給世界帶來了那麼多困擾,現在卻厚顏無恥地在這裡開著派對真的沒問題嗎……之類的。」 「說出了像是狛枝君會說的話呢。」 「大概……經常在一起,不知不覺語癖也被傳染了。不過像這樣說出來,那傢伙肯定會一臉嫌棄地說著:『不想和預備學科相提並論。』『你還真是沒個性啊。』之類的話啊……」 先是懷念然後是無力,看著這樣在眼神中醞釀著溫情的日向創,苗木誠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撈過桌邊的水瓶,替空了的杯子又一次注入透澈的液體再推回對方面前。 「沒有關係的,日向君。」 回覆的語句獻給幾分鐘前對自身產生疑惑的人。 「雖然對於你們的選擇江之島盾子說過『既不是絕望,也不是希望』之類的話,但是對於選擇了未來的你而言,那肯定就是屬於你的希望吧?」 「就像拼命抓著希望活過殺戮學園生活的我們,也像一路背負世間非議還是喚醒了伙伴的你們,正因背負了過去並相信著未來,才能擁有現在的和平呢。」 消化著苗木誠的話語,日向創對上那對與過去闖入程序時相同的眼神。 「希望論對於我們而言實在太過於虛幻了……但的確,這麼說也沒錯。」 「……謝謝啊,苗木。」他無可奈何地勾起嘴角。 苗木誠盯著日向創,目光像是審視。 「吶,日向君,有件事想跟你說。」 而猛然湊上前,苗木誠過於堅決的舉動讓日向創不自覺向後微傾了十五度角。 「希望你可以正式接下支持十五支部的工作呢。」 「……」 「欸?」 「就是成為領袖的意思喔。我想現在的你沒有問題的,已經不再是過去的絕望殘黨也決定朝著未來前進,就算將第十五支部全權交給你也不會有事,更何況——」 「太累了啊。」苗木誠搔著臉,堅決一下子軟化成疲憊:「同時處理十四、十五支部的事務我實在吃不消啊——」 「哈哈……」對於苗木誠的哀號日向創也只能苦笑,沒能做出回覆。 然後,外頭炸裂音效就此吞沒兩人的思緒。 「水!快拿水、水!」 「唔嗯……嗯。喂、我說,泳池不就在隔壁嗎?」 「到底哪個白癡給老子在旅館放煙火的——」 「耶嘿?」 「原來是澪田小姐嗎。」 盯著窗外的騷動,再望向完美承載了煙花火力的小屋,有那麼一瞬間日向創產生了自己又變回絕望殘黨的錯覺。 「吶、日向君,真是期待之後將來拜訪的幸運呢。」 「什麼啊……」和苗木一同轉頭對上笑著走來的狛枝凪斗,日向創沒有分出緩解錯愕的力氣去處理來者的通常運轉。 「欸?因為被炸掉的是我的小屋喔。」 「……」 「真是沒辦法呢,看起來今晚只能露宿了……泳池旁應該不會太冷吧?啊哈!要是不小心又碰見了摔進水中的不幸的話是不是能得到更高的幸運呢?或者——」 「明明只要來我或者其他人的小屋借宿一下就好了,不要隨便想像起危險的事情啊!」 「咦?可以嗎?」明顯轉換成疑惑沒幾秒又變化為笑容,狛枝凪斗舉起袖子。 「雖然淪落到和預備學科共寢一室,還是比露宿要好太多了呢!」 × 現在想想,日向創還是覺得自己在混亂的那幾分鐘內徹底掉進了狛枝凪斗的陷阱之中,卻怎麼樣也無法提出證據實行論破,順應自然之後的產物就這麼演變成現在的狀況——他想嘆氣,但狛枝凪斗大大的笑顏猛然出現眼前反而讓他倒抽了口氣。 「要發呆到什麼時候啊,日向君。」 「別、別嚇人啊!」 「啊勒?並沒有刻意嚇你的意思喔?」馬上擺出反論的姿態,狛枝凪斗雙手環胸,無法理解日向創腦袋思維的神情表露無遺:「畢竟外面已經整個暗下來了喔?如果是互相殺戮修學旅行時的話黑白熊廣播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呢。『伴隨著海浪的聲音入眠』之類的——」 「反正就是要睡了對吧?知道了啊。」 沒有自覺嘆了氣的自己直接脫了力便側身倒到床上,如果不去阻止對方的發言的話,狛枝凪斗又會將話語延續到哪裡去呢?他才要將棉被拉起來,身後有些冰冷的溫度便貼了上來。 「喂……狛枝。」 「嗯?」 「也不是說不讓你一起睡同一張床,但是——」 「距離的話我覺得剛好呢。雖然整個晚上都要和預備學科這樣度過的話有些不幸,但我也很期待那之後到訪的幸運喔?」 語句之後,棉被的觸感同時覆上兩人。 日向創感覺到心跳之後有著誰的呼息:輕輕的,不是那麼容易能夠察覺、冷冷的,無法令人安心甚至陷人於緊張——擔心起自己的心拍頻率,但他怎麼也無可奈何。他無法解釋這種心情,是因為和人一起睡覺還會緊張之類的令自己感到羞恥嗎? 日向創深呼了口氣,把臉埋進枕頭。 「……隨便你吧。」爾後放棄式地讓語音悶在棉花裡迴響。 和在意的人同床共枕還能厚著臉皮安然入睡之類的倒也不是狛枝凪斗會有的舉動。 有些頻繁的心拍搭配與自己不同的炙熱體溫,僅僅只是靠著,他就能感覺到希望——背對自己的人肯定也和自己一樣緊張吧?但與自己不同,名為日向創的人一定過沒多久便會習慣這個場面而陷入夢鄉。 對自己的推論有著絕對的自信實際上事態也照著自己所估算的走去,狛枝凪斗感受著日向創的呼息趨緩,平靜下來的心跳貼著自己傳遞未解的訊息。 0、1。0、1。 0、1——0、1——0、1…… 難得的機會,今晚不睡就這麼品嘗日向君的睡眠吧。 沒有多想便讓手指撫過創那頭不長也不短的髮,微刺的髮絲搔著指縫讓狛枝凪斗感覺有點些癢,指腹撥弄過的髮根下頭是他無法觸及的、屬於日向創的大腦。 他停下動作,有些遲疑地抬起了手,但沒幾秒還是讓指腹重新貼上預期之外的感觸,像是新鮮又像是疑惑地便順著連續的凹凸起伏滑過對方不平整的額頭。 是手術後的傷疤?是證據?又或者—-- × 第十五支部的成員在未來機關中擁有一項必須定時執行的公務。 「……果然沒有辦法習慣呢。」 嘆了氣,日向創自儀器內坐起,連接頭部與機械的管線跟著受到拉扯,晃蕩感敲打著頭皮。 『沒有誰會習慣這種事的……我是這麼想的喔?』跟著抱怨同步傳來的是此時此刻唯一算得上是安慰的懷念語音,幾乎能夠描繪出聲音主人此時會露出的困擾表情,「哈哈……」日向創沒能忍住笑意。 嚓地解除了真空的連結管線,他無迷戀離開儀器。 『那麼已經沒有問題了喔,日向君。腦波檢查的資料之類的之後再傳過去……呼阿——總覺得好想睡啊……』 「哈哈,還是趕快休息吧。晚安呢,七海。」 道別了人工智能的夥伴,日向創在開啟的厚重門板之後看見珍珠白髮色的人靠在牆邊,跟著動靜將目光轉向自己。 「咦,狛枝,你也已經做完檢查了嗎?」 「事實上只有日向君才花那麼多時間喔?大家早就離開了呢。」嘆了氣,未明留下原因的狛枝凪斗只是表達出對例行事項的露骨厭惡。 「真是的……什麼檢查啊?就像要求我們每個月剖開自己的腦子一樣惡劣呢。」 「……」日向創看向狛枝凪斗。 「……」啊。 大概昨晚所見仍在潛意識作祟,他瞬間對自己不經意的話語感到後悔,但出口的語句無法輕易收回,轉移了應該對上日向創的目光,狛枝凪斗只是沉默。 「喂,狛枝——」 「你的黑眼圈也太深了吧?昨晚有好好睡嗎?」 「……哈?」 先不論同床共枕的情況下自己本來就不向對方能夠輕易入眠,反而應該被自己話語戳中敏感處的人現在卻在擔心別人什麼的簡直就是絕望異常——「預備學科的神經到底有多粗啊?」他提出轉移話題的反論。 「——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攻擊性的語氣啊!」 沒有意料到狛枝凪斗轉瞬變了態度,日向創反射性跟著強硬了起來:「就算從程式裡甦醒過了一年你也還是不懂得接受別人的關心嗎?」 「不如說是日向君不管什麼時候都沒有絲毫成長呢,遲鈍得令人絕望啊。」 「你——」 狛枝凪斗環著手,偏了頭令目光向下:「啊啊……擔心會不小心傷害到預備學科的感情什麼的,還真是蠢呢。」壓低的聲音傳入日向創耳中,打斷只到一半的抗議語句。 怒氣轉為疑惑。 「……你在、說什麼啊?」 「啊啊……」又嘆了氣,狛枝凪斗踏了步逼近,過於嚴肅的表情震懾著日向創倒退腳步直到無路可退,「喂、狛枝?」 伸出、狛枝凪斗的手封鎖了日向創的視線逼近,不住為此緊張起來的日向創壓抑著加快的心跳與喉頭的呼救語句,屬於對方的膚色就這麼向上偏移。 然後是髮根受到力度搔癢的奇異感觸蔓延。 「該說不愧是預備學科嗎?對這個一點都不在意呢。」 撫過隱藏在黑色髮絲之下的傷疤,狛枝凪斗看著日向創額上的醜陋隆起,語音恍惚。 「果然實際看到還是比想像中誇張呢……」 不解著對方的反應,日向創愣了數秒才藉由額前的搔癢回想起那道希望育成計畫後留下的手術痕跡以及幾分鐘前狛枝凪斗對於絕望追蹤檢查的抱怨。 「喂,狛枝——」同樣的句子此次卻蘊含了別樣情緒。 縮回手打斷對方,狛枝凪斗對上日向創的眼睛、微笑。 「吶,日向君……這道刻在你腦袋上的痕跡,對你而言是絕望、還是希望呢?」 似乎明白自己為何在意去這些,卻又不明白為何會擁有無解也無所謂的想法,在他眼中日向創略微暗下的目光又跟著其無奈彎起的嘴角逐漸亮起。 「……那種事、沒有仔細想過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吧?更何況——」深呼了口氣,日向創瞇起眼睛,露出讓狛枝凪斗熟悉卻難以承受的眩目:「就算不去思考過去的希望和絕望什麼的,能夠和你、和大家活下去的未來對於我而言就已經是希望了啊。」 腦袋裡迴響著昨晚與苗木誠的短暫會談與當初按下強制關機的心情。 至今為止,一面慶幸著周遭的和平,一面考慮著今後該如何活下去,雖然不至於到狛枝凪斗那樣扭曲的程度,他也不禁認為這些屬於自己的幸運。 無關神座出流的才能與絕望殘黨的過去,這個當下、確實是當初構想中的未來。 「……這樣啊。」 狛枝凪斗轉過身。 「果然是毫無個性的預備學科會得出的答案呢。」 望著對方斷然離去的身影,他愣著、花了時間去品味其語中的意義、微偏過腦袋。 ——或許自己並沒有看錯那個動作瞬間藏在對方嘴角的笑意。 日向創邁開雙腿,跟上狛枝凪斗刻意放緩的步伐。 02.
狛枝凪斗搬運著高疊的公文夾。 「啊。」 啪搭一聲墜落,四散的紙張與蹲下身後上頭一同降落的驚慌語音。啊啊,不過是弄掉個東西不是嗎? 想著,狛枝凪斗伸出手,抑制了支開既不是希望也不是特異點存在的慾望,卻也同時止住左手的動作。 「狛枝先——」真囉嗦呢。不想讓區區個路人甲的語音過多的進入認知,狛枝凪斗將斷肢作為輔助,拾起散落的文件。 「嗯,這樣就可以了吧?」過於簡短的制式化語句構成拒絕。 「好、好的……」 倒也不是無法察覺對方語中的失落,只是自己也沒有那份餘裕去關心連前絕望殘黨都分不出來的機關新人——說起來總部將人派來作為收容觀察前絕望殘黨的的十五支部除了監視役外也沒有其他可能了。 真是不幸呢。這樣美好的日子卻要從被這樣毫無希望的人關心開始…… 狛枝凪斗感受後腦傳來的震盪感,才剛撿起的文件又一次散落。 「很痛啊——日向君?」 抱怨的語句在看見來者後中斷。 「我說你啊,明明都說了好幾次不要老是一個人亂來的,需要幫忙就說啊。」 語畢,日向創沒好氣地蹲下身。 「咦,但是記得昨天工作過度在走廊暈倒的好像是日向君來著呢。」 他微笑,看見屬於日向創的背影愣縮了陣,果然是如此容易便能夠論破的預備學科。 「少、少囉嗦!」 果然是與自己無比相似的、非希望的普通人類。 「所以呢?」 「嗯?」 「不……所以我說、你不打算裝個義肢嗎?」 在協助下將極少量的文件交付,他聽見自微走在前方的日向創所在傳來詢問,將蜉蝣的意識抽回,極認真地對上日向創困惑的目光:「日向君你……還真是濫好人啊。」 「別敷衍我啊!」 被怒吼了反而很開心地笑了開來,狛枝凪斗舉起除了衣袖外空無一物的左手:「的確是有些麻煩呢,但是——」 「你可別說什麼不想勞煩希望的大家之類的話啊。」先行打斷了其未完的語句,日向創看向狛枝凪斗眼中的疑問:「都認識了這麼久,你也該知道我們都不是什麼特別的存在……」 「嗯,我知道啊。」同樣打斷對方,狛枝凪斗微笑:「並不是因為希望,而是不想讓區區絕望殘黨的製作和自己連接在一起呢。」 「你——」 「開玩笑的。」 「……一點都、不好笑啊。」 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沒有看見日向創眼中的失落與夾雜其中的安心,狛枝凪斗沒有說話。大概現在日向君還是會因不知如何判對自己話語的真實性而感到困擾吧? 但那樣就好。 這樣的話,他還能安心在不傷害到對方的狀態下表露真心。 「事實上之前並沒有想過呢,義肢之類的。」 一如往常地笑著攤了手,狛枝凪斗面不改色地撒謊:「沒有什麼需要自然不會去考慮吧?對我而言只要能看見希望的絕妙姿態就——」 「你這傢伙、給我多關心自己一點啊。」 對他而言日向創這個人實在太過溫柔。 「這樣的話,就由日向君幫我製作如何?」 「……哈?」 狛枝凪斗笑著指了指左邊的袖子。 「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你不老是對著我說沒有才能什麼的……比起我,讓左右田來不是更好——」 「啊啊……說了要人幫忙就坦率說出來的人卻在他人提出要求的時候開始推託,沒想到日向君是這種出爾反爾的類型呢。啊、還是說區區預備學科沒有答應他人請求的勇氣嗎?如此一來就明白了呢!真不愧是希望才能皆無的你,這樣的日向君我——」 「等、你……先給我閉嘴啊,狛枝凪斗!」 今日第三次的怒吼在短短十分鐘內又一次從日向創口中道出。 倒是真的閉上了嘴,從頭到尾就只是想轉移話題的狛枝凪斗遇見空檔像是抓到了什麼機會,在自己的名字從空氣中消失前朝日向創湊近,仍健全的右手抵上其額,跟著凹凸的觸感與高溫接連傳遞而來。 「超負荷了呢,日向君、我可不相信區區預備學科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狀態呢。明明昨天才昏倒今天還逞強出現,你才是多關心自己一點吧?」 剛剛就發現了:不論是攻擊的力度比以往還弱或者其幾乎在抓到關鍵字才會猛然回神的恍惚精神,都與平時的日向創有著微妙的不同。狛枝凪斗強硬對上日向創心虛的目光,發現了對方額邊滴落的冷汗。 對視的時間僅有短短數秒,日向創閉了眼、伸出手搭上狛枝的移開後中斷兩人肢體的連結,並在再次睜眼後露出了誰都看得出來的勉強笑容。 「果然如你所說,我們之間十分相像嗎?」 「……」 「在這種地方被你相提並論還真是令人開心不起來啊。」 儘管不住壓低了聲音,狛枝凪斗還是用能讓對方聽見的音量說出這麼一句話。 × 『嗚……嗯……』 「七海同學還是一如往常呢。現在也依然徹夜打遊戲嗎?」 『呼啊…..就算不打遊戲,只是蒐集相關資料也很令人興奮喔?』 「啊哈!真不愧是超高校級的遊戲玩家!」 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談著,狛枝凪斗移動鼠標點下螢幕中跳出的接收按鈕,坐在螢幕角落的七海千秋也跟著完成的音效站起身。 『那麼就麻煩了喔?』 「嗯。」 『……』 在接收到回覆後也沒有馬上離去,過了許久才發現在七海千秋仍在原位對著自己嘟起嘴巴的狛枝凪斗偏過頭,又一次移動了游標戳上對方圓鼓的臉頰。 『吶,狛枝君。可以放開左鍵嗎?』 在聽見抗議後無聲地笑了出來,狛枝凪斗也真的乖乖的放開了在滑鼠上使力的指頭,他就只是等待著搓揉起臉頰的七海千秋打理完自己,一邊不解著理應看不見螢幕對面景色的人為何駐足。 『哈啊……繼日向君之後狛枝君也這樣子真是過分啊。』 「啊勒?我和日向君一樣嗎?」先是有些驚訝地拉高音調,「一樣、一樣呢……」狛枝凪斗卻又再次沉默。 ——「能夠感覺到和我有相似的味道呢。」明明總是如此認為的,如今卻因日向創的一句話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個時候,為什麼一直持保留態度的你會突然認同呢? 雖然覺得大概是對於自己質問的應對,但名為日向創的那個人在通常狀況下真的會做出那種反應嗎? ——簡直像是通過什麼體悟到些什麼一樣。 『果然狛枝君在煩惱些什麼呢。』 原本就是因為察覺到異狀而留下,七海千秋的語音幽然中斷狛枝凪斗沉思。 「雖然由我這樣的垃圾來反駁真是對不起,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喔?這不是煩惱,而是在思索呢。」 反射性反論,儘管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狛枝凪斗還是比出了食指彷彿這樣便更能加強自己語句的合理性:「看吧,日向君也經常會這樣的吧?沉默一陣子後突然就得到了答案……嗯!本人好像是稱做邏輯深潛喔!」 『無論如何,狛枝君還是對日向君的是格外上心哪。』 「……」 狛枝凪斗有一種和七海千秋的反論對決總是敗北的感覺。 「說起來,既不是希望也不是絕望、如此微不足道的存在我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在意的吧?」 所以在敗北後,他只是不服輸地撐著頭、盯著在桌面悠遊的七海,似是而非地尋求起諮詢。 『不、是希望喔。』 自主轉換了方才傳遞資料的呈現方式,屬於南島的晴朗色彩一下子取代原先只有單調黑白的資料夾:『狛枝君雖然聰明卻也因此總是在鑽牛角尖,實際你嘴上所說的希望與內心感受到的希望並不是完全一樣的東西吧?』 『肯定你是在哪裡找到了日向君與你追求希望的契合點……我是這麼想的喔?』 「……真不愧是、超高校級的遊戲玩家呢。」 狛枝凪斗看著螢幕裡的人點開玲瑯滿目資料中的其中一個檔案。 那是張照片,上頭有著自己再熟悉也不過的人與再懷念也不過的光景。 『和超高校級也沒有關係喔?畢竟我本來就不是高中生呢。』 笑著轉了一圈,七海千秋在飛散的電子碎片中作勢敲了敲螢幕。 『那麼整理完後就交給日向君吧!』 於是狛枝凪斗盯著那張在七海離去後留下的影像,知曉了自己是用怎樣的視線去追尋日向創的身影。 × 或許時至今日還在回想一年前發生的種種實在過於可笑,但就像心血來潮翻開相本或者找出兒時喜愛的玩物之類,在偶然的機遇下碰見重拾過去碎片的情境、就這麼在重組的過程中起了些感觸也是無可厚非——就這樣替自己安下合適的理由,狛枝凪斗點擊委託的相片檔,跟著滑鼠鍵音切換腦內片段影像。 最後一張,分類完畢。 像是進入自動操作模式般有條不紊地完成瑣碎的工作,就連等待檔案送達隨身碟的時間也在分心下飛逝而過。 那麼契合點是什麼呢? 在原本的疑惑之上疊加了另一個問號,他所能先想到的也只有日向創那再平凡也不過的單薄身影。 將隨身碟放入口袋,狛枝凪斗攔下路過的九頭龍冬彥,得到日向創所在的信息。 穿過長廊讓空間從身邊溜過,他站到阻擋自己的門牆前、搭上,吱呀聲帶出僅有螢幕微光搖曳的漆黑空間,然後他將目光定於其中縮成一團的影子,為趴在桌上的那人又一次緩下原本就不怎麼明顯的聲息。 大概又是不小心失去意識吧?狛枝凪斗垂下眼瞼。原本就不覺得在那樣的疲累下日向創可以好好支持住精神,也不認為對方會因自己的一句話就坦率休息。明明幾天前還會亂跑偷懶如今卻因一個委託弄成這樣,難以習慣。 真想找苗木君好好抱怨一番呢。但是像自己這樣的垃圾還想為了誰去向希望討價還價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也太厚臉皮……嗯? 為什麼自己會對希望產生質疑呢? 狛枝凪斗脫下外套,披到沉眠的日向創身上。 裝載著資料的隨身碟就在口袋裡,自己某種程度上也是完成了交付資料的工作,等待睡著的人清醒過後或許會又或許不會發現這件事吧? 沒有意識到自己分明早有定論卻仍以迂迴的方式測試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狛枝只是愉快地笑了出來。 那麼,幸運將會以怎樣的形式到來呢? 「……真是無聊。」 才要離開便因身後的語音一怔,狛枝凪斗回了頭,正好目睹自己的外套被拉開的一幕。 「暴露了?」儘管如此還是笑著:「再多睡一下不是挺好的嗎?日……神座君嗎?」 他在那對望來的血紅雙眼前嘆了氣。 「一臉失望的樣子啊。雖然早就預測到了你的反應……果然還是無趣地令人絕望。」 「很受傷呢,神座君。將我和絕望連結在一起什麼的可以停止嗎?」一下子轉換了態度,狛枝凪斗環起手臂:「不如說為什麼你會趁著日向君休息的時候跑出來呢。」 僅僅只是瞥了眼帶著複雜情緒盯著自己的人,神座出流作為日向創的另一個人格操控同樣屬於自己的容器背過身。 「這樣的出現並非本意。」 短短以一句作結,神座出流準確翻找出口袋裡的東西後便將外套丟還原主。 「原本就是幫創在他休息時出來頂替工作的,因方才激戰了一番才稍稍延後些許時間……」 他在幾秒後補上說明,然而句中的內容只是讓狛枝凪斗愈發感到困惑。 「激戰?」 「那是與你無關的事務。」 「……」 轉瞬被拒絕的現在狛枝凪斗倒是真的感覺受傷了起來。 「與其在乎那些與你無關的事,和你相關的事還多著啊。」猛然又是迸出一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神座出流在作業的空檔有意無意地抓了抓額前對自己而言過短的黑髮:「似乎你和創說了些什麼希望與絕望分界線之類的事吧?」 「狛枝凪斗,你會在意這道疤是預料之中的無趣啊。」 神座出流轉動了椅子令彼此正對。 「那又怎麼樣了?」 回以帶點挑釁態度的語氣,狛枝凪斗的眼神對應神座血紅瞳孔裡早洞悉一切的決絕,令他跟著做好將要面對些什麼的心理準備。 「但作為分界線之類的譬喻倒是預料之外的有趣。」說出了難得出口的話,神座出流沒有讓狛枝凪斗擁有回應的餘裕而是顧自闡述:「事實上不管是在創透過傷痕連接了我,還是你曾經藉由斷肢連結了絕望而今等待著新的希望或者絕望,確實都是作為轉換點而存在。」 「那麼神座君這是想向垃圾蟲一般的我詢問意見嗎?」見神座有所停頓,狛枝馬上就接上了話:「儘管是人工,和超高校級的你平等的交流什麼的……這樣的幸運之後又會迎來怎樣的不幸呢……!」 「我對你的思想並沒有任何興趣。」 就算被這麼反駁了狛枝凪斗也沒有停下敘述腦中想法的意願。 和七海千秋的對談、與日向創的相處,甚至是被從程式裡喚醒至今的每一天他無時無刻都在思考著些什麼的意義。 希望與絕望的交互,自己所相信的絕對的好與曾經為了那樣的絕對而獻身絕望的意念,是從何時開始扭曲又是從何時起那樣的扭曲又再一次被混亂,經歷了太多和平或不平的事件,甚至連主要構成自身的觀念或許都開始瓦解。 但現在這個狀況他所能確定的事情還是有的。 「不管怎麼說能夠這麼快就把讓日向君負荷不良的工作完成真不愧是超高校級的希望呢。」瞄向其身後跳出傳送完畢字樣的電腦螢幕,狛枝凪斗微笑。 「這樣的你卻不是潛藏於日向君內心深處的希望什麼的真是……太可惜了呢。」 儘管同樣被稱為希望,神座出流那名為才能的希望卻無法與狛枝凪斗內心所描繪的絕對的希望相契合。 「……」 「都說了沒有興趣卻還是顧自說了下去嗎?果然不管是你的思想還是你自身都相當無趣啊。」 但是不知為何這樣說著的人卻笑了。 「先說好了、這樣的日子才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雖然對於之後將到來的未來會如何這種程度的事情也能輕易預測到,但果然無論如何接下來發生了什麼都與我無關了。」 「類似的話似乎也曾經在定期船上聽你說過呢。」 「那時在做好前置作業後便被從程式中抹除了存在的我與你們那些無趣的互相殺戮無關是理所當然,而接下來你和創兩人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和我扯上任何關係……」 「總之,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惋惜,過分突然的結論對應過分溢出的淡然反而像是在隱藏著什麼地令狛枝凪斗不適地瞇起眼睛。只是沒有等到任何接續的話語,名為神座出流的人格便被名為日向創的意識抽離,在瞳孔中留下褪了色的鮮紅之後朦朧的黃色。 然後他又一次對上自己所熟悉的瞳,就和以往相同拿那其中過於純淨的目光沒有辦法而為了保護些什麼似地環起手、微笑。 日向創的異狀與神座出流看似暗藏玄機的語句——這些便是、狛枝凪斗在事件發生前所得到的一切提示。 致日向創
日前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搭配本部近期的發現,確認可行性後將會接續實行擱置的計畫。 在那之前請繼續履行你們應盡的義務,並請不要忘記——在你們身上最後一絲絕望的因素被消除為止,我們仍會持續監視你們。 一切都是為了希望的未來。 03.
「最近的狛枝實在很煩人啊……」 萬分感慨地趴在餐廳桌上,日向創這麼說著。 「狛枝?那傢伙不是本來就相當煩人了嗎?」 「不、該怎麼說……愈來愈上火之類的……嗎?」 打從那次在工作途中突然被神座出流拖進意識深處擊沉並在清醒後看見狛枝凪斗起那個頭戴棉花糖的傢伙便幾乎片刻不離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了對方被抓去做事的空隙,日向才能在這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左右田閒談。 面對日向創的控訴,左右田和一只是漫不在乎地聳了肩。 「話說你也是吧?」 「咦?」 咬下叉子上的小章魚,左右田很自然地讓沾了油漬的尖端指向愣住的日向創:「在說你的出現頻率啊。」 「最近老是不見人影,不是都和狛枝那傢伙去約會了嗎?」 「哈?約會什麼的……我們可都是男生啊!」 馬上就激動地拍了桌站起,日向創揚起的音量之大隨即吸引了空間裡其他人側目。 「那種事和性別才沒有關係啊,說起來在程式裡也是你和他最親密吧?連內褲都拿了,動機不是相當明顯嗎?」 事實上也拿了你的內褲……不如說、所有人的都拿了?當然只是在心中想著沒有說出來,日向創只是為左右田的話扶了額,同時想起了當初最先拿到的內褲確實是接自狛枝凪斗之手。 不對、內褲的事怎麼樣都好。 「我可是在做事!你又擅自誤會了啊!」又一次拍桌,日向創對著漫不在乎的左右田提出反論:「要不是苗木突然說要將十五支部的事過渡過來,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海灘玩還是什麼的啊?」 「不行。」 然而給予了否定的答案,左右田撐著頭,一臉認真。 「索妮婭小姐的泳裝,只能有我看到。」 「誰都沒在和你說那些吧!」 明明是忙裡偷閒的時光卻因為找錯人聊天而更加疲倦,日向創無力嘆息,跟著想起了些什麼。 「那個……左右田。」 「嗯?」 「義肢、嗯。義肢該怎麼做?」 支吾著,這個請求實在太難出口。 不甘願地將停留在附近王女身上的精神轉移回來,左右田看向日向創。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啊?機械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吧?」 「……」 日向創僅是轉移目光。 雖說有神座出流這麼一個擁有一切才能的第二人格存在,但作為日向創的自己所能使用的也不過只是其中幾項微不足道的技能,不是才能原主的自己在未擁有任何知識的狀況下不過就是個一般人——雖然覺得對方搞不好只是想整自己,但儘管如此,接到了狛枝凪斗請求之後他就算對義肢的製作一竅不通,也只能硬著頭皮想出解決方法。 而且,也想讓狛枝那傢伙可以更加便利的生活啊。 怎麼樣也說不出這樣的話,尤其才經過了方才那個約會什麼的話題,說出這樣的敏感句子肯定又會招來眼前妄想重症的人一陣調侃吧。日向創強壓下心頭的羞恥,又一次看向左右田和一。 「總、總之,教我吧!」 沒有回答好或不好,左右田只是舉起右手、再伸出食指,指引了箭頭朝向日向創身後。 「狛枝。」 「噫!」 日向創一下子弓起身體,僵硬回頭。 「果然你和狛枝之間真的不怎麼單純吧?說起來最近你也是一直和那傢伙同睡一張床啊……可疑、果然很可疑……!」 發現身後其實空無一人的同時左右田的聲音也跟著傳來,日向創忿然回瞪,但左右田只是維持著那個自信卻略顯狡詐的笑對上自己:「嘿,別這樣看我嘛。要教你也不是不行啦,不過好歹也是一起強制關機的哥們,有什麼狀況坦率點交代出來不就好啦?」 「……」 肯定只是想聽八卦吧?就算不用上神座出流的才能也能輕易預測到,左右田和一這個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單純易懂,也正因如此才讓日向創越發感到火大。 算了。 壓下心頭的怒氣,日向創扶了額、兀自感受指腹所觸摸到傷疤肌理,不想再搭理桌前另一人的自說自話。 畢竟要想幹些什麼,大概也只能趁這段時間了。 × 「啊,日向君。」 日向創抬起頭,看見迎面走來的人。 「苗木、還有霧切小姐也在真是難得呢,今天也是因為有事才來的嗎?」 忘記上一次看見這樣的搭檔一同出現在賈巴沃克島是什麼時候,日向創禮貌性打了招呼,在站立於彼此面前後頓下腳步。 「嗯……被總部念了一頓呢,所以才來的。」沒有詳細說明,苗木誠只是笑著搔了搔臉,很快像是藉此想到什麼似地又一次開口:「說起來,要謝謝日向君啊!」 「雖然是臨時把責任交給了你卻處理得幾近完美,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日向君是可以安心交付事情的人呢。」 因不習慣的稱讚而愣住,日向創沒能馬上回話而率先看見霧切響子伸出手刀擊上苗木腦袋的畫面。 「把自己的工作擅自丟給別人在本質上就是錯誤的,卻仍說得像是再犯也理所當然一樣……完全沒有反省呢,苗木君。」 「咦——我只是想感謝日向君而已啊!」 沒有理會苗木誠的哀號,霧切響子看向日向創,筆直的視線讓他感覺到被觀察眼審視的壓力,然而在那之後輕鬆地彎起了嘴角,霧切給予日向的不是任何責備反而是帶有玩笑意味的話語。 「日向君也不要太寵苗木君了啊,做太多超出自己負荷的事黑眼圈都出來了不是嗎?」 「那倒不至於……哈哈、霧切小姐真嚴厲啊。」 那是不知為何發自內心的感嘆。 「日向君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順便思考那些不方便與人討論的事——日向創看著發出詢問目光的兩人,沒能說出要去哪裡偷閒之類的話,他轉移了視線,想找些詞彙作為塘塞,正好在此時得到狛枝凪斗躍入眼眶的身影。 「啊,狛枝。」話語擅自出了口,弄得他像是在逃避回答似地。 「啊,十神君。」 「……嗯?在這裡做什麼,苗木。」 聽見同時發出的苗木語音後日向創這才發現到走廊另一頭的狛枝凪斗確實是跟在十神白夜後頭——完全可以想像到對方肯定是一邊說著過分自貶的話語一邊將十神作為神明般崇敬著而自願屈居其後。日向創彎起嘴角,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寂寞。 明顯就是有什麼事情只得在見到十神白夜之後捨棄掉逗留的選項,苗木誠看向自己,有些可惜地放棄了閒談:「那麼改天再聊吧,日向君。」 「嗯。」 道別的動作之後原本還面對著的人背向離去,然而稍微遲下了腳步像是在等待先行的人離得夠遠一樣,霧切響子無預警轉回身,又一次對上日向創眼中的疑惑。 「說起來日向君,有事情要和你說。」 「咦。」 「怎麼說呢……是呢。那件事。」霧切響子頓了下語句:「雖然苗木考慮到你的心情沒有提起、我也覺得你應該知道,只是還是有必要提醒你……」 「或許會惹上麻煩也不一定,但並不需要完全順從總部的要求而是要自己去下決定這點你是明白的,對吧?」 她環起手、微笑、而後離去,留下擠出苦笑的日向創。 「果然很嚴厲啊,霧切小姐。」 × 儘管相隔了一段距離,狛枝凪斗也沒有看漏日向創臉上細微的情感變化。 一面疑惑著一面回想起神座出流所謂的「預測」,他在日向創逃跑之前率先跟了上去。 「吶、日向君……吶。」 原本只是想將對方那視他人為希望的崇敬眼神自腦內抹消而想盡早逃離那張臉的主人身邊,而如今狛枝凪斗那像是要長出耳朵與尾巴的犬化印象卻取代了一切而填塞他僅存的記憶體——看著在身邊打轉甚至怎麼也甩不開的人感覺都頭痛了起來,日向創最終仍舊放棄地回頭。 「為什麼你最近老是跟著我啊?」 「真冷淡啊,明明是日向君最近老是迴避著大家吧?」 才剛開口便被輕易論破,日向創愣了兩秒、提出反論:「那是因為苗木——」 「苗木君多派的那些工作不是早在上禮拜就由神座君完成了嗎?」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 眼見失去擅長反論能力的日向創被自己擊敗的身姿也依舊勾起了微笑,狛枝凪斗走到日向創的身邊。 「那麼日向君,就讓我聽聽你接下來的打算吧?」 那句話搭上彼此幾秒前的對話,簡直就是過於迂迴的邀請。 將清早左右田所謂約會之類的言論自腦內抹消,『為什麼弄得我好像非得和你一起行動不可啊?』幾乎就要自喉梗將這樣的拒絕句擠出,日向創慣性轉向要對談的人、對上狛枝凪斗看似不可一世的高傲視線中,接著在意外進入那深處的情感後垂下了眼,替句中詞彙做了替換。 「……想去海灘走走。」 「嗯。」 直白,捨去多餘的掩飾他也能從單獨一個字及其中的語氣感受到對方跟隨的意願。日向創撇了頭先行邁出步伐,卻也在同時留下讓狛枝凪斗追上的餘裕。 ——為什麼你在對我提出邀請時要產生不安啊。 無法形於言語的提問。然而正是那樣的情緒觸動了同樣對將近的未來感到不安的自己。 × 賈巴沃克島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這一點,在經歷無數次程式內的修學旅行與交錯襲來的絕望與希望的現在更是讓日向創感觸深刻。 感受腳下踩踏沙子的陷落感,他有如行走於獨木橋之上小心翼翼地踏出未知的每一步,跟著站了定點抬起頭,視野內的景物從夾雜各樣雜質的砂礫轉換為延綿無盡的大海與染上澄澈緋色的夕空。 「啊哈!平凡至極的景色竟然也能綻放出如此耀眼的希望呢!」 沒有理會身旁人一如往常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語,日向創讓視線筆直向前,逃避似地不去與人接觸。 「你想打聽些什麼?」他擅自啟唇,被夕陽反照的面龐在過度曝光下無法探清其上的真實:「是你的話、肯定是有什麼目的才會一直跟著我的吧?」 「那還真是受傷啊,日向君把我想成那樣的人嗎?」狛枝凪斗笑了出來,但還是承認了:「是哪,最近日向君總是故意挑在我睡著之後才回到小屋所以沒什麼機會,可以的話還請務必告訴我你在隱藏的事呢。」 「……我沒有、什麼好隱藏的。」日向創轉過頭,看向狛枝凪斗,試著讓對上的目光更有可信度。 「果然是騙子呢,日向君。」 「實際上你不想說也沒有關係的喔?」就算對方沒有親自說出口他也已經打算自行找出真相:「我們已經不是處在程式裡那樣的互相殺戮、既沒有動機也沒有學級裁判,沒有誰必須為了誰獻身成為希望的墊腳石,萬分不幸地這座島上的人類全是一視平等的渣殘……」 像是在對日向創也向是在對自己述說,狛枝凪斗環在胸前的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般猛然鬆開:「這麼說起來這樣的話題日向君似乎一直都很討厭的吧?真是抱歉呢。」 「但是、有一點還是必須要聲明啊,這是我的真心話喔?」 沉默,已經連掩飾真心的需求都減去。確實是這樣的呢。沒有誰必須為了誰獻身的話也就沒有誰需要為了誰展開搜索。 也因此、他才更加明白這份追根究柢的心情是因為其他的動機而產生的。 「我不懂啊……」 然後那是掩飾著苦惱的人吐出的語句。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你在想些什麼、為了什麼而行動,原本以為明白但實際上還是對你一無所知……」 「吶、狛枝凪斗,明明一直稱呼我為預備學科的,為什麼還會一直靠近過來啊?」終究還是問了出口,只是那份疑問中卻附上了內心的動搖。 「反正撇去了神座的才能便什麼都不是了,就這麼放置我不就好了嗎……」 「……」 感覺到言彈匣裡似乎多了什麼被記錄下來,「不懂也是很正常的呢,畢竟日向君是再平凡也不過的普通人哪。」先是肯定的發言,他還想要開口,卻先一步被日向創伸手推開。 「……是嗎?這下明白了啊。」 「已經夠了、離我遠一點——反正就算沒有你,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啊!」 踉蹌過後,他摔倒在沙灘上。 至少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完吧。 感覺吹過的風像是要把兩人之間的什麼給捲走,狛枝凪斗抬起頭,看見日向創隱藏在瀏海下的疤與其再絕望也不過的笑容。 04.
「就算這樣的愛只是一方通行也無所謂。」 儘管在心中給自己打下過這樣的保護基礎,實際被推開後卻也還是受到了傷害。 事到如今還寡顏鮮恥地跑去借宿實在太不識相,再加上被說了那樣的話之後要用怎樣的態度去接觸日向君也是個謎……除去希望,狛枝凪斗從來就不是個鍥而不捨的人類。 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修好啊、小屋。 他瞥了眼木橋那側自己還未修復好的小屋,嘆氣、一面在心中抱怨起機關對十五支部的支援短缺一面朝泳池旁的躺椅走去。 結果還真的如當時自己隨口說過的一樣落到要在泳池旁過夜的處境,他自嘲地笑了起來,才想要坐上椅子不知怎地卻被突出的椅腳絆倒,隨之噗通一聲跌入水中。 「噗、哈——」 很好,這下自己提過的不幸都實現了……噢。 「哼、哼哼……沒問題的,這種程度的絕望還不至於擊潰我的希望……!」 從梯上滑開,只能以單手支撐身體還想爬出水確實是個難題。狛枝凪斗深吸口氣再接再厲,抬起頭,看見熟悉的臉出現在池邊的顯示屏上。 『吶,狛枝君,這麼晚了在幹什麼呢?』 附帶同樣熟悉的聲音與熟悉的疑惑表情。 「咦?七海同學看得到我這邊的狀況的嗎?」 『因為有監視器在嘛。』 「說得也是呢。」 奮戰了幾輪終於順利站上陸地,狛枝甩了甩潤濕的髮,水珠隨意散落。想脫下外套卻因想起衣物全都借放於日向創的小屋而無奈地抓了頭,擔心又一次發生意外而直接坐於地板、躺下。 『會感冒喔。』聽見七海千秋關心的話語傳來,他將注意力分散至顯示屏上,少女的虛擬形象疑惑地偏過頭、又一次詢問:『所以說狛枝君在幹什麼呢?這麼晚了卻還待在外面。』 「啊哈,因為我的小屋被炸掉了還沒修好喔?」 『這幾天不是一直都和日向君一起過夜的嗎?』 「……」狛枝凪斗沉默了兩秒,對著監視器露出困擾的笑容:「雖然是很想和日向君一起睡呢,但是像我這樣的垃圾還妄想著這種事果然還是太不解風情了啊。」 好不容易抓到了日向創答應自己邀約同行的機會,到最後還是沒能打探出什麼反而被推了開來,儘管知道那句『能夠獨自生存下去』的聲明和自己過去的倔強相同不過是在嘔氣,卻又無法阻止對嘔氣猜測的懷疑——情感率先被腦袋裡糟糕想法支配的結果成了這副德行,雖然本來就無法確信,但自己是在乎日向創還是不在乎日向創只是變得更加曖昧不清。 『那是不對的喔。』 屏幕裡的少女笑著,同時論破了自己表面與裏面的思緒。 『之前也說過了……狛枝君因為太過聰明了所以很容易鑽起牛角尖。和有放棄思考惡習的日向君不同,你需要的是暫時停下思考、相信自己而向前邁進呢。』 「……我這種人、相信自己?啊哈!」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提議一樣,狛枝凪斗嗤笑了聲,坐起身。 「那樣的話世界可是會輕易毀滅的喔,七海同學。」 『是那樣的嗎?』七海千秋微偏過頭:『但真的變成那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吧?毀滅掉不合理的世界重新創造出自己的未來,那就是屬於你們的希望……我是這麼想的喔。』 「啊啊……真牽強啊。在我看來那不過是希望與絕望皆非的、模稜兩可的東西罷了。」 偏偏這樣的他,現在所在意的人就是以那樣模稜兩可的形式存在著。 這一次站起了身,狛枝凪斗環起手,無可奈何的情緒表露無遺。 「果然像我這樣的垃圾要相信自己還是太過了呢……」 「所以、就先讓我相信七海同學的希望吧。」 × 說了相信希望之後便肆意在從泳池移動到日向創小屋前的距離內暢談關於日向創睡相的話題直到七海煩躁起來為止,但因為知道那也是狛枝掩飾內心緊張的方法而無法說出那句「閉嘴。」結果對狛枝凪斗而言既不是幸運也不是不幸的事件就這麼成了七海千秋極小的不幸之一。 於是就像是為了讓七海千秋轉移而在落水後仍不可思議存活下來的機體震動了起來,中斷了狛枝凪斗的誑語而使其對螢幕中少女的影像偏了頭,『吶,狛枝君,還是克制一下比較好喔……我是這麼想的。』 「啊哈哈,真是對不起呢。」 敷衍的道歉吐露空氣,他抬頭看向僅僅離開十六小時便睽違起來的小屋,緊張與對希望的期望組成臉上複雜的笑容。 但是。「啊勒,沒有開燈呢。」他很明確記得在推開自己後便滿臉失落的日向君是說了要回小屋好好冷靜一下的,「該不會是睡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像我這樣的……還是不要去妨礙日向君的休眠比較好呢……」 『狛枝君,不要馬上就否定起自己吶。』說著、七海偏了頭想了幾秒,又一次令機體產生震動:『日向君的房間裡記得是有監視器的……』 「七海同學這是要潛入的意思嗎?」 『……嗯。我去一下。』 轉眼便自螢幕中消失了身影,黑掉的屏幕與壟罩著月色的小屋,明明就站在門前還要拜託誰去替自己完成開啟那扇門的事前準備……啊哈! 為自己的膽小輕啐了聲,只是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內七海千秋便回到了屏幕上。 『吶,狛枝君。你真的確定日向君回到小屋了嗎?』 「咦?」 面對發出疑問詞的人,七海千秋只是拉起了兜帽、若有所思:『哪裡都沒見到日向君的身影呢……』 幾乎是當下就轉開了日向小屋的門把,什麼猶豫之情在碰到緊急狀況下皆被狛枝凪斗拋置腦後,「……」他沉默,適應漆黑空間的同時切開電源,眼前所見是在普通也不過的房間,卻因當前的狀況而減去應有的平凡。 「那個呢,七海同學。」 『……』 「可以和妳談的對吧?日向君、不……神座君的事。」 為何會至今都沒有說出口就連他自身都感到不可思議,將當初與神座對談得到的不和諧感記錄成言彈,狛枝凪斗終於將其與他人分享。 靜靜聽完自己那既不長也不短的論述,七海千秋依然抓著兜帽不放:『神座君……說了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嗎?』 「是呢,就像在道別一樣喔?」 『……』像是不可置信般,她放下手卻還是偏過了頭:『這樣很奇怪呢。根據日向君的檢查結果,神座君的意識波長一直以來都是幾乎要壓過日向君般地強勢啊。』 闡明內心的疑惑,但那份不解也只是藉由被誰道出這麼一個形式擴大成了矛盾。 『記得總部對這件事很緊張喔?畢竟神座君的存在在機關眼中看來就和「絕望」別無兩樣呢。』 「這樣的話那也就只能是機關那邊有什麼計畫吧?」 回想起日向在與霧切交談後露出的複雜表情,儘管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內容,狛枝凪斗還是多少能夠想像出是怎麼樣的狀況。 併了步伐前踏,他伸手無猶豫便是翻倒倚靠牆邊的書櫃,在外力作用下書本散落一地。 『狛枝君……?』 「嘛、不要露出那麼緊張的表情哪。」馬上就笑著打發了七海的錯愕,狛枝轉過頭:「以預備學科的腦袋、肯定以為把資料藏到放著更多資料的地方就能不被發現了吧?」 他相信著,自己的幸運能夠讓自己的直覺化為真實,尤其在才經過了不幸之後更是如此……想到幾個小時前發生過的事件竟成了目前狀態發展的墊腳石(希望),就連經歷多次幸運與不幸交錯的他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於是他定住目光、蹲下身,將那張印有未來字樣的紙張自夾覆其的書頁中抽出。 「……區區預備學科,還真敢隱瞞這種事啊。」 × 如果要說被切開腦袋是怎麼樣的感覺的話,他一時間實在找不出適切的形容詞。 被注射了麻藥,躺在手術台上動彈不得,一片鈍拙的腦袋所能感受到的也就只有對比模糊視界中銳利無比的掠食目光與隨之跟上的那些撕裂神經的痛覺悲鳴及絕望。 渴望著才能而接受的希望育成計畫,在其美名之後所帶給自己的卻是源源不絕的絕望,就這麼感覺著自我的逐漸喪失,滿溢的空虛便將他捲去。 說起來,想著逃跑、視而不見之類的就是他的壞習慣,或許面對他人的事務可以很輕易地介入,然而在處理自己的問題上卻愚笨的不可思議……不知何時自己都認同了這樣的形容,事實上獨自躲起來這件事也是:美其名是獨自沉澱考慮下一步的行動,實際卻什麼決定都沒有做成。 就無謂地加劇心中的徬徨感,到頭來也只是嘔著氣對著試圖接近自己的人吐露拒絕—-- 但自己真的能夠一個人獨自活下去嗎? 那樣的話,就和絕望時期的自己別無兩樣了不是嗎? 「啊哈,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呢。」 蜷縮在樹影後的人影一怔,出聲者的影子與樹影重疊跟著覆至自己身上。 「找到了你了喔,日向君。」 從樹幹後探出腦袋的人露著大大的笑容,與記憶中所熟悉的相同帶著點邪門與難以捉摸,幾乎是在接觸到那樣的笑臉後愣了兩秒他便無可抗拒地重新將自己埋回膝蓋裡。 「……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啊。」 悶響的語音迴蕩。 「日向君最喜歡的躲藏地點不就是這裡了嗎?」日向創能夠感覺到發話的人走到了自己跟前:「畢竟相信了日向君的說詞而到小屋去卻沒找到你,只能像這樣靠著推論來……」 「我想問的是——為什麼你在被我推開之後還能這樣跟過來啊!」 截斷對方未完的話語,日向創賭氣抬起的臉上不明緣由地泛起淚光。 覺得害怕,害怕居高臨下的狛枝凪斗那無法摸清的視線;但卻又在哪裡感到了心安,安心於曾被自己推開的人能夠站在自己觸摸的到的距離。 沒有回答,狛枝凪斗只是蹲下身,在兩人齊平的視線中用白色佔據日向創的視野。 純白裡夾雜了黑色炭粉打印的蟻字,灰階網點的圖形組成他再熟悉也不過的資料:「第一次知道預備學科的腦袋長這個樣子呢。」「……」 沒想返話,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日向創縮了頭想再次將臉埋入膝蓋,然而先一步的衝擊從左肩傳來,狛枝凪斗粗暴的動作便強制自己釘在樹幹上動彈不得。 「吶、我說,逃避已經夠了吧?這樣可不是希望應有的樣貌啊。」 「什麼時候我又成了希望了?」 「啊,確實是呢。」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狛枝凪斗又一次微笑:「日向君是再平凡也不過的普通人哪。」 儘管這麼說著也沒有放手的打算,日向創藉由對方的舉止所能得到的果然還是「不明白」這麼個感想,忍下揮開狛枝凪斗右手的衝動,他讓自己迎向對方的視線:「所以呢?既然看過了那張資料,你也應該已經知道了……那麼你想做什麼?」試圖強硬起來的語句卻沒忍住字間的顫抖。 「做什麼……嗯。」 「總之,日向君、同居是可以的吧?」 「哈?」 就著壓制的姿勢湊近,日向創看著狛枝凪斗就這麼在眼前放大,搭配略帶脅迫的語氣攪的他腦袋一片混亂。 「不、等……等等,第一次看見有人有這種態度要求同居的啊!」 「說得就像是被邀請過一樣呢。」 「那種事怎麼可能有過啊!不對……你倒是對那張資料發表點意見啊!」 感覺對狛枝凪斗反應的緊張被毫無來由的請求給打掉,積累起來無處可去的情緒卡在喉梗一下子又爆發出來:「你明白嗎?我可是會變成那個沒有任何才能的、平凡的日向創啊!」 「啊,我很明白啊。反倒是你才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吧,預備學科君。」終於放開了手,狛枝凪斗看著日向創無可奈何地搖起頭。 「不是變成,而是『本來就是』平凡的日向創吧?」 日向創頓下原先預定反論的語句。 「嘛,如果希望育成計畫可以透過手術將普通人改造成全能的天才的話,那麼只要有了目標的大腦模型再賭上才能理所當然可以將人的腦袋校正回來……雖然一切都只是未來機關的自說自話,還是相當令人佩服呢。」 「不過啊,連本質上的問題都沒有弄懂還真是殘念地令人絕望啊。」 他伸出食指,抵上日向創的額頭。 「從一開始我愛著的就不是你的才能,而是名為日向創的這個存在啊。」 結果他又一次因對方的發言說不出話來。 只是這個狀況與其說是被論破到無法反應,倒不如說是因為被給予了所渴望的「愛」而產生當機。 「所以說呢,你接不接受未來機關的要求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喔?」滑動食指,狛枝讓指腹沿著日向創額上的疤畫了界線,移動目光對上其眼中的遲疑,「只要那是你認同的選擇,我就會相信那是你的希望。」 『肯定你是在哪裡找到了日向君與你追求希望的契合點……我是這麼想的喔?』 結果在發現到日向創所煩惱的事情後反而擁有了確認自己心意的餘裕,他想起當初七海所說過的契合點。 曾經想過為何會在意起這樣個不值一提的人物,然而正因為是日向創是個普通人,卻以平凡去碰撞才能與未來所帶來的挑戰,將那樣不斷掙扎著身影刻在了眼中,他才能夠確信對方正是他所追求的、能夠突破一切逆境的希望。 「我愛著潛藏在你心中的希望啊。」 反覆聲明,狛枝凪斗所做的是言語與心靈上的雙重論破。 「吶,日向君,如果要下決定的話大概現在是最好的呢,你願意再一次回答我的問題的吧?」 不可置信地眨了眼,日向創看著狛枝,不明白為何頰邊會有道溫熱滑過,留下冰冷在膚上蒸發。 「這道刻在你腦袋上的痕跡,對你而言是絕望、還是希望呢?」 「……什麼啊。就、就算不去思考那種事……」 開合著嘴巴,日向創費了一番勁才得以從哽咽中擠出語句。 如果少了誰在身邊,此時他就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去感受對未來的不確定性。 正因為有了誰在身邊,他才能鼓起勇氣去面對擁有截然不同世界的可能性。 如此這般,像他們這樣兩個不完整的人類就能夠變得比一個人還要更加完整。 他是知道的。 早在一開始便明白了一切,卻因為一則來自未來機關的通知而亂了手腳,如今想起來都覺得無比羞恥。 但正因為會因為一點小事產生迷惘,他們才不可能只靠一個人就好好活下去啊。 他拿開狛枝凪斗倚在自己腦袋上的指,傾過身、讓自己的額上的溫度與對方相貼合。 「……能夠和你、和大家活下去的未來對於我而言……就已經是希望了啊。」 「真不愧是預備學科君呢。」 像是這樣就能夠交換腦中所想一般,日向創哭了,卻露出再真心也不過的、眩目笑容。 05.
最近日向君經常躲著自己。 撐著頭靠在沙發上,狛枝凪斗往窗外望去,視野中漆黑的夜晚只有一點點星光孤單地閃逝著不定,映上泳池中的水波搖曳。 結果那之後又一次詢問了同居的事,卻被用一句:「反正也已經是你住進來的狀態了就這樣子下去也沒什麼關係吧?」給輕易打發。連所謂的「這樣下去」都沒有做好詳細的解釋,與最近在支部相遇時經常被用各種理由閃避開來的不幸加乘,狛枝凪斗嘆了口氣,還以為經過上次的事件後終於能和日向創建立起確切的互信關係,結果僅僅是回到了一開始那樣模稜兩可的曖昧狀態……算了,反正這之後也會迎來幸運的吧。 唯獨對幸運地展現形式感到了不安,儘管如此狛枝凪斗依然笑了起來——就算屋中僅有自己也還是試著去掩飾些什麼。忽地他看見有誰的影子閃過,像是在打探狀況似地鬼鬼祟祟。 感到了疑惑卻也警戒了起來。打從截去了左手後便一直過著倚靠單手的不便生活,狛枝凪斗回想起幼年被綁架的經驗,明白如今殘缺的自己肯定就像當年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相同,輕易便能被懷著明確目的的人給制伏。 站起身,他開始尋找屋內可用的防具,卻率先讓目光停在了桌上成堆的草餅上、沉默,最後別開視線。 在怎麼樣也不可能用草餅來打發入侵者吧? 對於自己竟然在無用的東西上分散了注意力感到無可奈何,狛枝凪斗只是將瑞士刀放進口袋裡,聽見外頭木板踩踏的聲響。 出去?不出去?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會發生些什麼,但是面對未知還是得有些準備。大概就這麼待在裡頭察看也是個辦法,但那樣放任不安侵蝕的話反而會陷自己於被動…… 於是狛枝凪斗將右掌抵上門板,使力推開的瞬間感覺身體失去了重心向前傾倒。 「唔!」 吃驚的悶哼。是屬於自己的熟悉聲音。眼前則是黑與白的布料和沾附其上的褐色短毛。 有人抓住他的手。那隻殘缺不全的左手。並施加了力道讓自己不至於摔倒。 何其奇妙地他們在同一時間一同打開了門,狛枝凪斗嗅到熟悉的味道,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選擇防身物時考慮到草餅確實也是個明智的選擇——因為來者就是會輕易因區區草餅而上鉤的人物,只是他並不明白為何對方要有如此詭異的舉止。 沒讓自己等待答案,甚至在他疑問萌芽的瞬間便感受到了自己左手上被施加的向上力道,他眨了眼,冰冷的觸覺便隔著繃帶從前肢蔓延至早應沒有感覺的斷肢面、貼合。 「太好了!正好適合!」 那句驚嘆對比他的錯愕實在太過突兀。 狛枝凪斗瞥向左手,又抬起頭、看見笑得燦爛又心安的日向創。 「好痛!」他舉起左手,甩動了義肢關節打上日向創的腦袋。「幹什麼啊!狛枝!」 「呀——抱歉,沒能忍住。」 同樣回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狛枝凪斗將日向創的怒氣給敷衍過去:「倒是日向君才在幹什麼呢。該不會這幾天老是躲著我就是在弄這個連操控都沒辦法的義肢吧?」 「那是、還沒有接上神經當然不能控制,畢竟得先試過尺寸才能進行下一步……話說不就是你讓我幫你做義肢的嗎!」 「是那樣的嗎?」 這麼說起來似乎的確有過這麼一回事,然而那不過只是自己想看日向君為難表情的無理要求罷了。從來就沒想過對方會當真也不曾奢求真的從對方那裡得到,想著想著狛枝凪斗都變得五味雜陳了起來。 「真是濫好人啊,日向君你。」 「少、少囉嗦啊。」 他喊著,接著在狛枝的背影後走進屋內。彷彿和誰一起回到小屋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只是想讓我試義肢的話根本就不需要鬼鬼祟祟的吧,日向君。」 還是被察覺到了嗎?果然警戒心還是相當強哪。都想苦笑出來的日向創轉移了要對上狛枝凪斗的視線,總覺得想給驚喜之類的話實在說不出口而略紅了臉。 「沉默嗎......算了。反正只要是日向君給的東西,就算是破銅爛鐵我也很開心呢。」 「喂、我說……」馬上就注意到狛枝話中的微妙處,日向創伸了手拉住對方,「破銅爛鐵什麼的,表示你不是很喜歡的吧……為什麼?款式?太重?不合身嗎?如果有需要修改的話我——」 狛枝凪斗讓手指封住日向創的唇。 「我說啊……你真不愧是預備學科啊,殘念地令人絕望,這不是在逼迫我嗎?」 這樣說著卻湊近了,他望進日向創眼中的疑惑、輕笑。 「不這樣否定的話,接下來會遭遇怎樣的不幸我可不知道呢。」 迂迴的感謝。 是哪,正是這樣慣性的不坦率構成了狛枝凪斗與自己啊。 感到了無可奈何卻也開心地笑了出來,日向創的動作正好能夠讓兩人的額頭碰在一起。 那之後,他笑著說了:「依然被視為絕望殘黨的話,機關也不會答應讓我領導十五支部什麼的了對吧?可以躲掉那些工作真是太好了呢。」就這麼留下搔著臉表示無奈的苗木和忍不住微笑的霧切,日向創拒絕了未來機關的更生手術。 到頭來一次也沒正面回應過關於自己所提出的希望與絕望交界線之類的話題,像是故意又像是不以為然,日向創替問題的答案留下了曖昧不清的解釋,卻也同時暗示了其自身提到的「未來」。 既不是完整的希望也不是完整的絕望,誰也無法預知,卻能夠坦率地去擁有期待——如果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情能夠成為你的希望的話……如果那就是、名為日向創的你所相信的希望的話,那—-- 「 」 狛枝凪斗無聲地變化著唇型。 fin. 嗨,這裡是亞麻楓嶽!
距離我第一次出論破本不知不覺也要來到第三年,現在回頭看看當初自己寫的文再看看現在寫的文,不禁感受到隨著時間演變日向和狛枝的關係在我心中的變化。 記得當初自己在通關了槍彈辯駁2一年之後才終於寫出了這本本子,儘管如此也始終沒有辦法完美抓到狛枝與日向內心的變化,但明明是這樣麻煩的兩人我卻沒有辦法放棄去了解他們反而還深愛不已......! 大概開始對這一對產生感覺便是從四章學級裁判前狛枝知道日向身分後的對談開始的吧? 「明明知道是不足掛齒的小人物,為什麼會在意起你呢?」 因為被這句台詞中承載的情感給打到了所以不禁想像起狛枝說這句話的心情與日向聽見時的感受,總覺得這是決定狛枝與日向兩人關係的一個關鍵點。 遊戲只能簡單帶過角色的反應而沒辦法深入刻劃,那些情緒變化上的感受也就變得根據玩家的感受而不同了,雖然覺得這就是一部作品的通常運轉但還是會忍不住想寫出心目中的感覺,而在寫出這些感受後,又開始反覆檢討這些究竟是不是狛枝和日向真的會有的言行舉止......(LOOP) 所以說這兩個人到底有多難搞啊! (一邊說著但還是一邊寫著論破故事的大綱) (一邊抱怨著還是一邊想著狛枝日向的事情) (一邊崩潰卻還是一邊將自己代入兩個人的世界觀裡) 如果這不是真愛,到底什麼才是真愛......TT(論破腦粉) 雖然這本收錄的故事內容在現在的自己眼裡看來有許多不成熟之處,但還是希望能夠將當初的這份記錄下來並分享給大家! 總而言之,還是再次謝謝看到這裡的你和妳!也謝謝當初買下了本子的大家!雖然V3出了但我大概還是會繼續寫著這兩個人的故事吧.....!屆時也希望能讓大家閱讀愉快! 2018.03.04 亜麻楓嶽 「
話說回來,日向君拒絕了更生手術的話, 也就意味著神座君所謂的『最後一次見面』也不算數了對吧? 吶、日向君,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神座君呢? 我很期待啊!再一次和希望交談的日子到來的那一天…… 吶、不要不理我啊,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