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亜麻色 アマイ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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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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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來談談關於艾斯可這個人吧。
艾斯可‧希斯──出生於狄斯海墨尼王國,在周歲時的抓周活動裡棄一切光鮮亮麗的物品於不顧,只是向著角落覆著層層塵埃的書本伸出自己小小的手。
大概陷入歷史之沼就是從那時起冥冥中決定好的。
原本家裡就是有無數相關書籍的狀態,他將那些翻閱了不下百次,儘管其中內容略顯艱深,艾斯可也樂得將其全數吸收,綜合一切好奇心沉澱至最後的結果則是對未來志向的確認。
「爸爸、媽媽,我想要成為歷史學家!」
然後艾斯可的父母抿起雙唇,看著那樣興高采烈的孩子,沉默。
認知到那些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是在他正式進入校園之後的事了。
七歲的夏天,艾斯可興奮地數著桌上到手的教科書:文學、數學、科學、地理學……他的情緒逐漸由激昂轉化為疑惑。
「咦?沒有歷史學嗎?」
那是他最期待的科目,但哪裡都沒有出現其蹤影。
而他的自言自語則惹來旁席人的笑聲。
「哈哈哈、你在說些什麼啊?再怎麼想那些騙小孩子的東西怎麼可能成為教學的一部分啊。」
「啊?」艾斯可愣了兩秒,隨即不甘地對上發話的人:「說得好像你就不是小孩子一樣,而且歷史學才不是騙小孩子的東──」
「所以說,那裡頭寫的不盡是些不可能發生的事嗎?只有小孩子才會被那種假裝一切都很美好的故事欺騙啦。既然我們都進來學校了,不趁現在丟掉那些要等什麼時候啊?」旁席的那人轉了轉筆,滿臉戲謔地對著他微笑:「你難道想一輩子維持那份稚氣嗎?艾斯可。」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對方。
不只因為被叫出了自己還未曾報出過的姓名,同時也因為不明白對方與自己腦中對歷史認知的差距從何而生。
「不過說起來這些課本裡的東西也真是夠無聊的了,看來看去不都是些無法理解的文字嗎……」
艾斯可看著前一秒還在嘲笑自己的人顧自陷入自說自話的輪迴之中,咬著牙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對對方打上一拳以發洩自己心中的怨氣,卻又覺得自己突發的想法不理性地令人畏懼。
然後在對方翻過書本背面後,艾斯可盯著那上頭隨興的幾個墨字又撇了眼自己的書,弄懂了其中一個方才令自己感到困惑的謎題答案。
「幾爾‧魯特」。
艾斯可在心中叨念著這幾個字,就這麼將他在同年齡中第一個認識的名字刻進腦中。
×
那之後的日子,幾爾就像是為了和艾斯可作對似地,一抓到機會便拼命對著自己極力嘲諷。
面對這樣的狀況,艾斯可沒有多說什麼──那次交談之後所建立起的第一印象絕對稱不上美好──他選擇忽視。顧自翻著從家裡帶出來的那些不被這所學校所承認的歷史學書籍,一面在想著不知何時才能擺脫身旁這最糟糕的鄰居。
但不論講台上的老師怎麼重新編排位置,命運像是在嘲笑艾斯可的心思一般,兩人的位置差始終逃不出九宮格之外。
那一天來到了作文的發表課,至於題目則是一成不變的「我的夢想」。
艾斯可沒有任何遲疑地在紙上寫下了一直以來未曾動搖的志願。
「我想要成為歷史學家。」
他在公開發表中這麼說著,喧雜的教室凍結了兩秒,然後是破冰的哄堂大笑。
「那是什麼──從來沒聽過──」
「書呆子艾斯可的妄想嗎──」
艾斯可站在群眾的喧囂之中,對周遭不認同的目光回以不信任的視線。他沒有聽見那些嘲諷裡屬於幾爾的聲音,但他知道那些笑聲中肯定夾雜著對方的。
然後他筆直對上被震驚佔據面部表情的老師,後者在發現對向自己的目光後才猛然回神。
「艾斯可,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這種職業喔。」那是一種夾雜恐懼的委婉語氣,但被又一次掀起的笑聲淹沒,沒有人發現。
「但是老師,我在倉庫的書裡看見了。歷史學家能夠分析過去,還可以留住現在,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書上也說了:歷史學家是挖掘真相的人,在他們的眼裡,只有真相會被留──」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看到了這些,但那些只是別人說的故事而已。你看!這個世界上不是哪裡都沒有你說的那種人嗎?」
「可是我聽說──」
「好了,艾斯可坐下吧。下一位同學……幾爾,輪到你了。」
艾斯可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打斷自己的話。
他在一旁的幾爾站起身後賭氣似地坐回位置,發現了對方朝自己瞄過來的視線,卻怎麼也沒有心情再去解析那之中的感情,「……我想要成為幫助弱小人們的正義使者。」幾爾的聲音與老師的鼓勵接連傳進他的耳朵,艾斯可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所說的明明是再普通也不過的事,卻成了被排斥的一方。
×
「艾斯可,過來一下。」
「啊、好的!」
跌跌撞撞地從倉庫跑了出去,艾斯可閃過端著菜餚要往飯廳移動的母親,將一句:「小心點!不要在家裡跑步!」給丟在身後,直至看見在自己房間裡翻找著些什麼的父親後才緩下步伐。
「怎麼了嗎?」
「……聽說你在課堂上說了,你想要成為歷史學家。」
聽著父親的話語,艾斯可為之一愣。
「是、是的。」
「我還以為那只是你小時候的胡言亂語。」
艾斯可垂下眼睛,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出相同宣言的那天,來自親生父母的沉默。
「……父親也要說,這是不切實際的夢想嗎?」
「沒有錯,因為這個國家裡並不存在歷史學家。」
艾斯可抿起嘴巴。
「我知道不存在……每個人都說不存在。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想要成為歷史學家……歷史學家是挖掘真相的人,在他們的眼裡,只有真相會被留下,如果沒有留下那些真相的人存在,我們又該如何證明我們存在過的痕跡呢?」
這一次艾斯可倒是沒有被打斷了。
但是在他的話語結束之後,則是來自父親的笑聲。
他不滿地瞪向父親,感覺像是心中某一塊尊嚴要求做出這樣的舉動否則就會喪失自己。
而他的怒視未能多堅持幾秒,來自頭頂大大的包覆感便將他腦袋裡的怨氣壓了回去。
「真早熟呢,艾斯可,我的兒子是你真好。」
然後是意料之外的溫暖包覆自己。
「我不會告訴你真實是什麼,如果你想要追尋真實的話,就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不只是書籍,還有身邊發生的一切。」
「嗯……嗯!」
艾斯可看著父親的笑容,有些慌忙地將其教誨記入腦海。
只見父親轉回過身繼續翻找著些什麼,他猶豫著是否該離去的同時父親那熟悉的低沉嗓音又一次響起而止住自己的腳步。
「艾斯可,你知道為什麼這個王國裡沒有歷史學家嗎?」
他搖頭,看見父親總算抓住了在尋找的東西。
然後他看見對方的笑容──一種近乎無奈地微笑:「去找出答案吧。如果從現在起一直到之後的未來你都沒有改變想法的話,這就是我給你的作業了。」
緊接著,一本厚重的書來到他面前。
「這個世界沒有歷史學家的原因是很重要的事嗎?」
「不是這個世界,是這個王國。」
「可是,這個世界不就是我們的王國嗎?」
照著自己曾讀過的書本內容,他很自然地得到了這個結論,那時說出這句話之後父親的微笑就這麼刻在他的腦海裡,在回想起來的現在給予他像是否定、又像是對現狀的無奈訊號──而年幼的他沒有發現,甚至就連後面發生的事情都只留存了一片火紅佔據艾斯可的腦袋。
中斷的記憶之後,延續下去的是和座旁討厭鬼的另一次互動。
他的衣袖被拉扯著,動手的人意圖將他往一個方向拉去──若是平時的自己肯定會極力反抗吧?但儘管手臂被扯得發疼,當時的艾斯可卻絲毫沒有掙扎的意思。
「我現在沒有心情理你。」在艾斯可的印象中,兩人抵達校園某處人煙稀少的地點後他似乎這麼說了,而拖著自己來的人只是聳了聳肩。
「我知道,因為你一直以來都是只對書本有興趣的傢伙啊。」
幾爾說著,拿著本書丟到艾斯可面前。
「如何,你最愛的歷史書。」
艾斯可只粗略翻了幾頁,便在看見上頭精美的插畫後將其闔上。
「這不是歷史,這只是童話故事而已。」
「……這樣啊,好吧,我明白了。」
艾斯可沒有問對方明白了什麼。
只見對方一屁股坐到自己身旁,幾爾沒有徵求意願便擅自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書拿起翻閱,並與自己方才的反應相同,沒過幾秒便失去興趣地將其闔上。
「真難懂啊,你的『歷史書』。這不都是些嚴肅無聊的句子嗎?真虧你看得下去啊。」
「你今天不打算繼續你擅長的冷嘲熱諷了嗎?」
「唔……嗯……」幾爾抓了抓腦袋,「怎麼說呢、感覺不太道德吧。」
「而且,你比起我們所有的人,都還要早就脫離稚氣了哪。」
艾斯可撫摸著自己隨身帶著的另一本書──由父親親自交到自己手上的書──斑駁的封面顯現出它的歷史,而其內容,則近似於幾爾帶來的童話故事。
──小小的魚兒瓦菈發現了一片充滿氣泡的海域,那裡雖然冰冷,但搖曳的樹木卻像是在歡迎自己一般,有著滿滿的溫情……他為此受到感動,而那之後湧上心頭的則是與更多朋友分享這片聖域的衝動。
艾斯可在心中默背起書中的一段,不自覺加重了抓著書本的力道,為了掩飾些什麼而把腦袋埋進膝蓋之中。
他們之間的沉默一直維持到宣告上課時間的鈴聲響起。
「哪,艾斯可,這段時間要住到我家來嗎?」
幾爾‧魯特的聲音在那之後傳進耳中。
「反正我的父母『也』早就不在了,多你一個也不會造成什麼困擾。」
- 《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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