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亜麻色 アマイ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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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芬
Defend
03
在蒂芬的印象裡,家鄉總是閃爍著漂亮的藍色光芒,數以萬計的魚兒游過窗邊,那樣的密集度帶來的影子甚至能夠讓她的房間在一瞬間陷入黑暗。然後她會抬起頭,盯著窗外那些擺動著尾鰭呼喚自己的「朋友」,跟著打開門,游向與室內不同略顯刺骨的冰冷海水,而在那樣的溫度與自己的體溫相互交融的同時感受另一層面的安心。
她愛著在那裡和自己相處甚歡的朋友、愛著照顧著自己,時不時因自己的貪睡而發怒的長老,還有讓這一切得以存續的家鄉。
從小,照顧自己的長老便經常對她說起許許多多的故事,他說:庫林絲的名字是來自於守護的願望,一直以來具有與寶物相等價值的氧氣在即將失去之際才終於被人們想起其重要性──這片海洋是廣大世界裡難得倖免的地區,冰冷的氣候儲存起萬物所需的最後一塊「潔淨」, 而他們、則負責守護──她將這些全記了下來,儘管對於那時的她而言這其中的意義還過於深奧難解。
而那之中則有一點、一個故事、一段句子,是孩子的她總是愉快地哼著小調掛在嘴邊念懷的。
「廣大世界的海疋啊,你是艾拉瑪的孩子,是我們一切生命的寶藏,奧林可的光輝讓你在瓦忒梅林的懷抱中得以擁有氣泡的模樣;廣大世界的海疋啊,我們是艾拉瑪的子孫,我們將彼此視為寶藏。」
偶爾,蒂芬會在玩耍間停下動作,任由瓦忒梅林的水波擁抱著自己上下晃蕩。她喜歡抬起頭盯著遙遠的水面──奧林可的光輝總從那裡降臨,穿過亞森林的樹陰落到她的身上留下圓圓的白色印記。
長老說過的故事裡表明了:亞森僅僅是這個世界的一小部分,但對蒂芬而言,亞森已經是足夠龐大的所在,她無法想像,所謂包容了亞森這一存在的世界,又會是怎樣的廣闊。
──儘管這個世界除此地之外,已無對自己友善的空間,她還是想好好見識一番。
……
………
上述的一切,便是蒂芬截自十六歲為止的記憶。
×
一般而言,庫林絲並不會遠離亞森:作為故鄉的亞森是他們的家、更是他們願意付出一切守護的存在。然而因緣際會之下,十六歲的那一年,蒂芬獲得了將腦袋探出海平面之上的機會。
那機會到來的緣由她已然忘卻,但接到消息的瞬間她確實感到了更勝於在亞森林裡優游的快感。她綁上隔絕的繃帶再戴上奇怪的器械,迫不及待地跟著到訪亞森的外來訪客離開家鄉,將長老予以自己的忠告忘卻在腦後,直到後來才感到後悔。
所謂的「世界」確實遠遠超出蒂芬的想像。
她踩上紫色的土壤,光著的腳底板傳來些許針刺般的疼痛感,領著自己前行的人像是沒有任何異狀地向前邁步,蒂芬看了看包住對方腳丫的布革,雖感到奇怪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讓刺痛在腳板上累積。
她抬起頭,就像以往在亞森所做的那樣,卻怎麼也沒能找到奧林可的蹤跡。
然後他們踏上了白色的石磚,疼痛感終於停止累積,帶著自己的人簡單地向她做了介紹: 「這裡是狄斯海墨尼王國。」這般。見蒂芬點點頭便回過了頭,此後再無其他交談。
在行走間不時興奮地朝四周張望,儘管同樣是白色,映入蒂芬眼簾的卻是和亞森截然不同的房屋造型。她感到新鮮,卻也感到疑惑:白色的建築之間留有大約可供一人通過的窄小通道,她盯著,發現那之中總有幾道不友善的眼睛在黑暗裡發著光。
踏上陸地後第二次聽見其他人的聲音大約是在兩個小時後。
只見原本領著自己前進的人將她交給了另外的人便逕自離去,蒂芬望著其背影,歪過腦袋,隨後才在肩上傳來的感觸之後轉移了注意力,看見那人臉上的笑容。
那人也對著自己做了相似卻又有些不同的簡單介紹。
「妳好,歡迎來到狄斯海墨尼王國,妳叫什麼名字呢?」
她回答了對方,而對方也相同告知了自己的姓名──托爾‧魯特,她將這個名字記入腦袋。比起先前的那人,她與此人的交流次數還要頻繁上許多。
在托爾把門打開之後,蒂芬看見了門板之後另一位掛著笑容的女性以及坐在地板上把弄著玩具的男孩,「哎呀。」短時間之內見到了各式各樣不同的地表人讓她感到驚奇,卻也同時為彼此相差不多的形貌感到心安,她忍不住驚呼出聲,「這邊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喔!」
「好棒啊……好棒啊!托爾先生!這樣的氛圍就算離開了亞森來到地表也一樣沒有改變呢!」
蒂芬過於誇張的反應惹來男孩疑惑的目光與托爾不住出口的大笑。
「好了,也差不多是用餐時間了,趕快進來吃飯吧。」
這麼說著,托爾把蒂芬給拉進屋內,打量了屋外許久,將大門關上。
×
蒂芬還記得,那之後自己暫住在魯特一家中,似乎因應當初來到這個國家的緣由做了許多事、邂逅了許多人,而那之中卻沒有誰像魯特一家對自己如此友善。
那一天,蒂芬走在返回魯特家的路上,想著自己的任務似乎也差不多告一段落。雖然不捨,但她想念著那片閃著藍色光芒的瓦忒梅林、想念著王國裡所沒有的奧林可的光輝,想念著那片總是冒著氣泡、被這裡的人們稱為幻境卻僅僅只是自己懷念故鄉的廣袤森林。
而就在此時,她又一次碰見當初領著自己進入王國的人物。
和對方僅僅只說過一次話──還是對方單方面的短暫發言,儘管如此兩人久違的碰面還是相互認出了彼此。蒂芬看著、連忙鞠了躬想補回當初沒能來得及給予對方的感謝,卻也因為匆忙而漏掉對方眼中隱藏的情緒。
結果是,她才剛彎下腰,便感受到後腦勺的重擊。
「為了我王永續的氧氣源,去死吧,邪惡的庫林絲。」
除了震盪整個腦袋的重擊與充滿怨氣的話語,蒂芬並不記得後面發生的事。
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從橘紅色變成無盡的黑暗。
她坐起身,揉了揉還有些發疼的腦袋,發現周遭並非失去意識前的街道,她張望著,感覺腦袋裡缺失了某一塊相當重要的資訊,著急地幾乎就要迸出眼淚,「啊、沒事吧?」背後關切的語音一度止住她情緒的潰堤。她因那道聲音的熟悉而轉過頭,看見全身是傷的托爾。
「妳已經到了要回故鄉的時候了,對吧?」
那個在這個王國裡對自己特別友善的頭號人物笑著,彷彿自己身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這個王國的領袖似乎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妳好好回去呢……但是沒關係的,現在就是機會喔。這個洞穴據我所知是距離妳故鄉最近的地方,只要能從這裡進入海中,妳一定能夠找到回去的路吧。」
蒂芬只是難過地搖了搖頭。
「我……我、不記得了。」她感覺自己的手臂和大腿都在發疼,但那些疼痛卻怎麼也比不上在心中擴散的絕望造成的傷痕──那一下擊打,正好將她關於回家路線的片段給擊碎。如果說托爾所言如實,那麼這個王國就算原本殺害自己的計畫未能實現,也成功達成了不讓自己返回家鄉的最初目的──而她,忘記的還不只這些。
遠處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注意著外頭的動靜並看著就要哭出來的蒂芬,托爾的表情轉為嚴肅,「是重擊的關係嗎……」他輕輕拍上蒂芬淡色的腦袋,輕柔且帶有憐愛。
「冷靜下來,蒂芬。先好好想想,妳還記得些什麼呢?」
「我、我記得和托爾先生的第一次見面、記得您的家人、記得方才最後看見的人……記得故鄉那令人懷念的景色……」忍住了淚水卻沒能忍住聲音裡的顫抖,蒂芬極努力才能繼續接下語句,提問:「托爾先生,我為什麼會離開自己的故鄉呢?為什麼我要來到這個王國呢?」
「妳是從亞森來的使者,為了促成兩地關於氧氣交易的事宜而來到這個國家……卻被這個王國擅自當成了人質要脅妳的故鄉。」
將自己所知道的資訊告知對方,托爾傾過身,一把將蒂芬擁入懷中。
「如果想哭,就盡情哭泣吧,孩子。我佩服妳隻身遠離故鄉的勇氣:不管是從友人那裡得到的資訊還是從妳身上所看見的,都指向庫林絲並非邪惡的事實──至少,在我心中,妳所代表的便是你們的善良與純潔,正如你們一族的名──所以我選擇出手幫助妳。」
遠處的腳步聲開始接近。
「時間不多了,蒂芬。如果妳願意相信我,就先在這裡躲過一陣子,這是個隱密的洞穴,除了我和我的家人們,沒有人知道……等風頭過去之後,找機會回去我們的家吧。雖然那時候的我可能已經不在了,但試著去翻翻我的抽屜,我會在那留下最後我所能幫助到妳的東西。」
話語之後,托爾放開蒂芬,看著掛在其臉上的淚痕,微笑著抹去。
「別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
那之後,托爾離開了,正如他所預言過的一般。
敲了敲魯特家的大門,蒂芬看著用不信任的目光看著門縫外的男孩,幾分無奈地勾起嘴角。
「好久不見了,可以讓我進去嗎?幾爾。」
──在這個小小的王國裡,有著她在亞森所無法碰見的眾多事物:黑暗、光明、以及隱藏起來的陰影,這一切太過豐富卻也太過複雜。她喜歡這個世界,喜歡這個世界的多元;但她同時也討厭這個世界,討厭這個世界的殘酷。
在幾爾的帶領下來到托爾的房間,蒂芬打開房門,謹記著當初恩人對自己說過的話拉開房裡唯一一個書桌的抽屜,再拿起抽屜夾層的木板,她看見那之下整齊收好的牛皮紙袋。
她將其打開,裡頭有著某個她未曾見過實際上也已經不存在的魯特家族成員的身份資料,而在層層疊疊的紙張之後,則是另一個封好蠟的白色信封。
裡頭寫著托爾給予自己最後的訊息。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我將妳視為自己的孩子,今後亦同。願妳得以早日返回故鄉。此外,還有個不情之請……在妳回到故鄉之前,請幫助我好好照顧幾爾。」
「……好的,沒有問題。」
她感覺到門外幾爾的視線,只是抓著信紙,強忍住眼角的液體。
- 《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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