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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啊?」
明明說要補充情報,卓司裔卻在此時提起這樣虛構的事物,陸帝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儘管想提出質疑,卻在看見前搭檔的嚴肅表情之後為之語塞。 「我剛離開警局的時候正好一起調查的同仁來通知情報,然後又被附近攤販的大叔聽見了……那個大叔對於我們談話中的『藍色光芒』相當有興趣。」 「所以?」 陸帝不懂卓司裔究竟想告訴自己什麼。 「他說了:只要他們衷心盼望,伴在他們身邊的那被喚作『言靈』的力量,便能將其話語化為真實。」 微笑著,卓司裔頓下語句:「不覺得這也是一個調查的方向嗎?」 而陸帝只是蹙起眉頭。 「這怎麼樣都不能說是能讓人信服的話……先不提『言靈』是否存在,就算那真實存在,也不在常識的範圍內,要做為什麼根據實在……」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顧慮啦,不過先別想那麼多嘛、帝。」 「說到底我也只是想要把人介紹給你而已,畢竟因為有趣就和那個大叔多聊了幾句,還意外發現那傢伙也在找一個人……特徵正好和你家那位新人相符,就算無法對案件有幫助,也多少可以和你家那位連線的、不是嗎?」 陸帝看著卓司裔。 從初識起便覺得對方令人難以捉摸,就算在那之後與其搭檔破過眾多案子,他也仍舊難以摸清對方的思緒──就像現在一樣。 對方究竟是以什麼心情在處理這案件?又是出於什麼動機來向自己分享情報呢? 陸帝既不曉得該如何詢問對方,也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這實際上毫不重要的困惑。 「好吧,就依你的。」 結果,他也還是如以往和對方搭檔的日子同樣,順著對方的意識而行動。 就算實際上他並不相信那些事物的存在,但對方的說辭還是多少勾起了他的興趣。 如果能對案件有幫助就最好,沒有的話,他也想藉此瞭解剛進入他們家中的孩子。 在腦中浮現這個想法的同時,陸帝似乎聽見耳邊傳來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響。 □ 「光霽,你想吃什麼?」 坐在餐廳沙發上,陸仁自服務生手上接過菜單。 「……都可以。」 「都可以是……算了 。兩份特餐謝謝。」 看著陸仁嘆了氣後向服務生點餐的動作,光霽終於忍不住將臉上的疑問化為言語。 「……那個,不回去沒關係嗎?陸帝先生應該已經弄了晚餐……」 「他今天上晚班,所以晚餐我們自行解決,我懶惰煮,所以就出來吃……還是你要弄嗎?」話語之後如他所預料地看見光霽搖了頭,陸仁拿起桌上的水杯清啜了口,接著像是又想起什麼似地重新開了口:「對了,為什麼你要叫得那麼拘束啊?從你確定要和我們一起住的時候開始,我們就算家人了不是嗎?」 「……家人。」喃喃唸著,光霽若有所思。 「算了。」看著眼前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陸仁搔了搔腦袋,轉移話題:「結果你想怎麼找衣服?」 「……總會找到的。」 「我說、這完全不是你之前說的『承擔責任』該有的說詞啊。」 用力敲上光霽的腦袋,陸仁忍不住又嘆了氣:「總之還是得先把那個真的把衣服拿走的人找出來吧?說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又有什麼目的啊。」 「……因為衣服很漂亮……所以拿走了。」 「……是很漂亮沒錯啦。」 看著一臉正經的光霽,陸仁一瞬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陷入了沉默之後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陸仁在服務生送來餐點後順手將餐具遞給了光霽,就這麼盯著光霽不太熟練地使用著刀叉的動作,忍不住又接回餐具,動手幫忙將餐盤裡的肉排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 「不管是『有兩個傘荻先生』、還是你這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舉止,為什麼最近身邊總是發生些奇怪的事情啊……」 「……是這樣嗎?」 這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將心底話給說了出來,陸仁還以為對方要針對「無法理解」一詞作出什麼反駁,光霽卻只是慢條斯理地叉起一塊餐盤裡的肉塊,一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起來:「……就算說是『兩個傘荻先生』……其中一個也不是傘荻先生而只是其他長得很像的人不是嗎?」 「『長得很像的人』……確實沒錯,實際上從說話的語氣和其他細節便能察覺蹊蹺,而且從那時候傘荻先生的反應看來那個人還是他所熟悉的存在……朋友?雙胞胎?」 還有那份動搖。 想著,陸仁挾了菜放入口中。 傘荻先生……和那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 那天晚上,陸仁接到了電話。 深夜響起的鈴聲將他自睡夢中喚醒,雖有些不耐,但他還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著發光的螢幕上跳出不久前才剛輸入的號碼、錯愕,一下子清醒過來。 『抱歉半夜吵到你了。』聽著對方強作輕鬆的話語,儘管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但陸仁卻感覺自己似乎能夠猜到電話另一端的人此時露出了怎麼樣的表情。 『我是阿荻,明天晚上你和小霽有空可以出來嗎?嗯……八點,公園見。』 沒有和陸帝提起這件事,陸仁僅是在翌日放學後簡單交代了去處便拖著光霽出了門。 「你們真早,離約定時間不是還有半個小時嗎?」勾著笑,江傘荻一看見兩人到來,劈頭便是這麼一句。 「……你明明比我們早。」 微笑著沒有再繼續反駁下去,江傘荻隨之端正了姿態,切入正題:「找你們是為了衣服的事。」 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他有些猶豫地斟酌著出口的語句:「我知道拿走衣服的是誰……想了想,反正你們要找回衣服就會和他見面,瞞著你們也沒有什麼意義……而且我也有些事想找見到『他』的你們幫忙。」 在眾人的疑惑目光下苦笑了起來,江傘荻從口袋裡抽出照片,上頭兩個擁有相同面貌的年輕男子在陽光下笑得滿臉燦爛。 「『江檥望』……這是、我弟弟的名字。」 □ 「半年前,望離開了家裡,嘴上說是要開創自己的一片天,卻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江傘荻說著,那是他心中那個他所難以放下的故事。 「望只比我晚出生了十分鐘,因為檢查出了差錯,所以沒有人預見他的誕生……但母親還是用自己的生命交換了望的誕生──但或許也因此,望從小就被父親視為眼中釘。」 「『做為雙子的後一人將會剝奪原屬於前者的幸福。』一邊說著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父親剝奪了望的存在意義,但若真的要說這樣的話,剝奪走對方幸福的反而應該是我才對,所以我……」 斷了句,他一時為之語塞,幾秒後才重新整理了情緒露出堅決的眼神。 「我想再一次和他見面。」說著,江傘荻將手機遞給了聆聽中的兩人:「不然,至少帶回他無事的消息。」 陸仁和光霽在看清手機螢幕上所顯示的簡訊內容後看向江傘荻,察覺到對方堅決的目光之後確實參雜了些許不安。 『外表上我們有如彼此的分身,但實際存在的只有一個人。』 靜靜躺在螢幕上的,除了不熟識的號碼外,只剩下這些字眼。 儘管如此,他們依然有著『寄件者就是江檥望』的共同想法,並同樣感覺到那個曾與他們碰面的人正考慮著一些他們所不樂見的事。 「……真是有夠麻煩的,傘荻先生你弟到底想幹些什麼啊?」抓了抓頭,陸仁一整個煩躁樣,卻仍舊拋出了自己的手機,飛快地敲著鍵盤。 「叫阿荻。」無論如何還是先糾正了陸仁的稱呼,江傘荻看著陸仁的動作,苦笑:「回撥?沒有用的,望根本不接我的電話。」 「那就祈禱他會接陌生電話吧。」說著,陸仁將最後一個數字輸入完畢,「反正傘荻先生你也沒有其他手段可以找到他吧?」 「……叫阿荻。」沒有搭理還在堅持稱呼問題的江傘荻,陸仁按下了通話鍵。 一連串無機質的聲響接連響起,他們屏息著,任憑對於對方是否會接通電話的不安不斷膨脹,跟著在幾秒後為「喀」地一聲挺直了背骨。 陸仁馬上作出了反應:「喂?是江檥望……嗎?」匆忙開口的語句在語尾急速煞車──雖然電話接通了,但是要怎麼接續話題卻是另一個問題。 正當他想硬著頭皮扯出下一段話,聽筒之後也爆出一連串語句:『啊哩係這架機仔欸諸郎喔?(啊你是這支手機的主人喔?)』讓陸仁不住發愣。 ……幻聽?為什麼江檥望會滿口台灣國語?還是其實他打錯電話了? 將手機從耳邊移開,陸仁心情複雜地想掛斷電話。 看著陸仁的表情從緊繃轉變為呆滯,光霽湊了上前,扯了對方的袖口與江傘荻一同投以疑惑目光,最後陸仁猶疑不決的指頭才轉而按下擴音鍵。 『啊蛋欸喔,挖起叫溫後生來共。(等一下喔,我去叫我兒子來講。)』 一片靜默之中台灣國語的不詳語音在空氣中迴蕩。 「你有打錯電話嗎?」江傘荻劈頭第一句便表明了他並不認識話筒後的那個人。 ──我也想知道啊! 深呼吸著,陸仁抓著空檔試圖在空檔整理思緒,跟著察覺到什麼似地重新開了口:「他剛剛跟我講的第一句話意思好像是……」 『喂?』 一時忘記還保持著通話中的陸仁嚇了一跳,差點把打工數個月換來的手機摔出去。 「請問你是……?」很快地平復心情,他這次聽到的倒是很標準的國語。 『我是撿到這隻手機的人,因為裡面通訊錄也沒有其他電話,想說失主應該會想辦法找回去就讓我爸先顧著,等著明天拿去警局。』 聽到這一串話,陸仁總算確信了自己確實沒有翻譯錯最初的那句話,卻也不住沉下了臉──結果果然還是沒辦法只靠回撥就連絡到對方。 『既然你會打這支電話,就表示你認識失主對吧?』 「對……那個,可以請你把那臺手機給我嗎?我會轉交給他的。」 ──總之能多一項線索是一項。 甩去腦中負面的情緒,就算要懊惱,現在也不是時候。 『當然。麻煩告訴我你的名字,方便的話所在地也說一下,我拿去給你。』 「好,我是陸仁,人在──」 『……你耍我嗎?我跟你要名字你跟我說你是路──』 「我姓陸名仁,陸地的陸,仁慈的仁。」一秒打斷。 『……對不起,請繼續。』 收回了不小心透出的殺氣,陸仁在交談完畢後掛斷了電話,看向一旁聽完完整對話內容的兩人:光霽依舊是一臉的茫然,江傘荻則低頭沉思著,許久才開啟話端,完全不在意即將出口的話語是否會踩到對方的地雷:「……真的耶,你的名字發音和路──」 「傘荻先生,麻煩請閉嘴。」 而這一次在陸仁危險的笑容面前,江傘荻也不敢開口糾正對方的稱呼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