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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出】風中搖曳之花SIDE-KATSUKI 03 因為自己「個性」的緣故,偶爾會有人對爆豪勝己表示:他明明看上去就是那樣暴躁粗魯的性情,卻隨時散發著硝酸甘油帶有甜氣的香味簡直就是最惡劣的反差。 對此,爆豪勝己本人基本上不予置評──自己身上的味道什麼的打從四歲發現個性之後總計約六億三千零七十二萬秒地一直同自己如影隨形,感官早就辨識不出差異地產生麻痺;甚至別人對自己是怎麼想的、本來在絕大多數的問題上就都一概無所謂──只是在交往之後的某一天,綠谷出久在兩人重疊起體溫的過程裡突然笑著對自己做出類似語意的評論,他才終於願意將這件事放在心頭上。 『小勝身上這股甜甜的香味,一直都讓人有種:「啊、是小勝!」的感覺呢。』 『在說些什麼沒頭沒腦的話?混帳出久。你也討厭這個氣味吧?』 『現在是「最喜歡」喔。』 打擊他世界裡的概念與為自己的價值觀帶來變化的,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都是總不肯輕易讓自己「稱心如意」的幼馴染:雖然他對自己身上的氣味通常無從察覺因此不予置評,但對於疊加後混合在對方氣息裡、再藉由綠谷出久本人重新反饋給自己的這份甜香,他其實也總是懷抱著想永遠佔有的慾望、深愛著只是未曾親口道出。 「『笨久……』」 融合有青草與泥土氣息的味道掠過他的鼻尖,就像是因為在夢境裡也被沖刷掉少許存在般地,清新的淡香還只染上了少許屬於自己的甜氣。出於某種像是眷戀又像是不捨的情緒,他朝著與自己躺在同一張床上的人伸出了手,深綠色的毛團沒有拒絕他的觸碰,柔軟的翹髮跟隨著他的動作在他的掌心裡搔起癢來。 這份觸感回饋實在過於真實地讓爆豪勝己無意識地又多撫摸了幾把,「唔嗯……」綠谷出久的悶哼聲在他耳邊響起,他不可思議地發現到這段音聲似乎要比自己所習慣的再年幼上許多。 「……嗄?」 他睜開眼睛,看清了映在自己模糊視界裡的綠色毛團的真實樣貌。 爆豪勝己與中學生出久共同迎來的第二個早晨在錯愕之中揭開序幕。 × 「抱、抱歉……小勝……」 「你倒是先說看看你是在為了什麼道歉?」 醒來之後在前往事務所路途之中的綠谷出久一直是這副充滿愧疚與不安的德行,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對方開口,卻是這樣不著重點的話語,讓勝己不由得煩躁地使語調變得更咄咄逼人。 「唔、那、那個……明明沒有得到小勝許可,卻擅自睡到了小勝旁邊的這件事……抱歉……我實在是忍不住……」 「啊?什麼意思?」 勝己沒好氣地追問著,出久也支支吾吾地接下話端說明起來:「昨天在那個房間裡雖然就像是被寶物包圍起來了一樣非常開心……但是同時也有一種……果然自己跑錯地方了的感覺……即使不是因為興奮也睡不太著、床上又有一點點小勝的味道……想說偷偷看一下小勝在做什麼就好了。結果看到你的睡臉,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幼稚園以前的時候,和小勝一起睡午覺的事情……不小心就放鬆下來……然後就天亮了……」 「……」 聽著出久的辯解,勝己陷入短暫的沉默:雖然一早起床確實被突然出現在枕邊的出久嚇了一跳,但他其實並不反感對方睡在自己身邊這件事情。 總得來說對於經歷過同居生活的自己來說,和對方同床共寢反而才是最為習慣的日常;相較之下,中學生的綠谷出久才比較應該是承受了更多精神壓力的那一方。 「你這傢伙那個樣子真的有睡好嗎?」 「嗯!睡得很好喔?就像是小時候玩累了之後跟小勝一起午睡那樣,總覺得有種很懷念的安心感呢!」 「……你的腦袋果然有病吧?臭書呆子。」 瞪著出久沒有絲毫遲疑地發表出感想,勝己同樣將自己發自內心的結論砸向對方,怎麼也想不透名為綠谷出久的存在面對實際體感時間裡才剛試圖侵犯自己的對象為什麼能夠產生安心的情緒。 「……但是、我又沒有說謊……」 大概是看見了勝己沒有遮掩嫌惡感的表情,出久也露出了落寞的表情一下子降低了情緒值。爆豪勝己嘆了口氣,放棄去管這個問題,只是逕自改變了話端認真地向綠谷出久重新進行確認:「喂、笨久,昨天你自己答應過的事情還記得吧?」 「啊……嗯、嗯!」 「好。總而言之,待會進事務所之後,抹布們的應對全部都交給我,蠢臉以外的人向你搭話就自己想辦法掩飾過去。然後把這個箱子拿好,裡面是你這傢伙學生時期穿的英雄服,尺寸肯定是還有落差,但至少沒有現在那傢伙穿的那麼大,拿來應急足夠了,剩下的細部調整就等晚一點馬尾出現再說。今天沒有緊急出動的話,基本上就是事務處理跟巡邏,那些你都不用管,只要好好跟在我身邊就好。」 蠢臉?馬尾?綠谷出久眨眨眼睛,聽著爆豪勝己給予自己的大量話語,雖然九成都是純粹的事務交代,還是讓他稍微感到有些開心。 ──啊啊、明明就很討厭自己,卻還是願意向他伸出援手、認真地為自己考慮這麼多事情,小勝果然如他所想地是個毫不遜色於歐爾麥特的帥氣英雄。 出久一邊將勝己交代的事項記入腦海,一邊分心地感動起來。雖然剛來到這個時代時,因為常年的習慣在面對小勝時總忍不住感到畏縮,然而長大了許多的小勝雖然偶爾會透出稍微有些恐怖的氣息,在他看來確實有種自己原本認識的小勝所沒有的沉穩。 「啊、DEKU!」 「DEKU!前天幫忙撤除瓦礫的事情還沒和你道謝呢,謝謝!」 「DEKU!聽說了喔!暫時要和我們事務所合作進行任務來著?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要客氣喔?」 「少囉嗦了你們這些傢伙!有講風涼話的時間倒是給我回去工作啦!」 一踏進大爆殺神事務所,出久就被應該是勝己工作夥伴的問候著只能拼命擠出傻笑,不確定怎麼應對才不會露出破綻。幸好勝己如一開始所宣言的那樣,粗暴地用一句怒罵把人全數趕跑(出久呆愣在一旁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勝己實行這一切),這才暫時順利解除危機。 雖然多少已在出久預期中,英雄的工作還是比自己所想像地要來得更加忙碌:只見在勝己一喝之下所有人隨即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整個事務所裡瞬即只剩下來來去去的腳步聲與事件討論的語音此起彼落,就連勝己自己也坐在位置上揀了張文件就順手處理起來,只有出久一個人被晾在旁邊不知所措。 狡猾地藉機強行跑來參與英雄活動的是自己,要是還因此造成其他人困擾就太不像話了──但在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時候唯獨他無所事事也是相當奇怪的事情,出久想著至少也要先找出自己能達成的項目好好完成,就這麼打量起周邊的環境,最後將目光放到勝己辦公桌旁邊的空椅與被勝己擱置在那空椅前的文件堆。 瞄見那上頭的文字似乎寫著關於近期未解決事件的情報統整與敵人個性一類的內容,出久悄悄觀察了一陣子,確認過那張空椅確實沒有其他的主人,這才坐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對於自己的動作勝己沒有做出任何評論,僅是瞄了他一眼便繼續自己手邊的作業。見狀,出久也放心地熟讀起來,時不時停下來思考一陣子、接著在空白處規列起自己透過情報內容推測得出細節線索與可能的應對手段。 埋首於同樣的作業持續了好一陣子,出久回過神盯著他一不小心就埋頭寫了太多的內容,還在想著自己寫下這樣的東西到底能幫上什麼忙,他謄寫了大量文字的紙張就被勝己一把抽走。 「啊……」 「呿、果然好好具備著臭書呆子技能啊?」 沒有管出久不安的視線,勝己只是一邊說著一邊過目起那之中的內容,接著就那麼收下了文件並顧自朝他丟去新的資料。 雖然沒有明講、但就算是拐彎抹角的表現,得到勝己的稱讚對於現在的出久而言或許還是生平第一次的經驗。一想到此,出久就壓抑不下內心的雀躍,高興於自己確實能為英雄們派上用場且並非僅流於轉述地真正獲得了來自憧憬之人的認可。 那之後因為來訪大爆殺神事務所的萬物英雄(八百萬百)暫時中斷了情報分析的作業,出久除了見識到個性創造的厲害之處並得到了合適尺寸的全新英雄服裝與其他日用品、還一併得知了原來對方與昨天見到的充電閃電都是「自己」和小勝學生時期的同學。 上午的時光在許許多多的雜務處理之間就這麼轉眼即逝,告別了還有其他工作要處理的八百萬與百般不情願地被勝己趕去巡邏的上鳴,緊接下來的午餐時段出久則在勝己領路之下去到了屋頂上度過。 「那個、小勝……」 「在這邊才比較不會被抹布打擾、還可以順便確認街上的狀況……『你』平常上勤時也都是這樣做的。」 「嗯。」 出久答應著,在距離勝己旁邊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的位置坐下身體,解開剛才上來前被對方默不作聲地交到手上的便當袋。 雖然昨晚勝己才說過「他們之間無法相互理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之類的話,但不管是對方要自己去聯絡「自己」所屬事務所時能夠馬上就給出「自己」周邊人物相關資訊這點也好、早上在他內心感到困擾時總能不著痕跡地引導幫助自己也罷、就連現在,勝己也是在自己開口之前,便像是讀懂了自己心思一般地率先為他心中的疑問做出了回答。 肯定此時此刻,比起自己對勝己的瞭解,還是勝己要對自己知曉得更為清楚。 那麼要是換到自己原本所在的時代來看的話,他與勝己的這種關係性也是維持著相同的狀態嗎? 出久咬下一口手上的三明治,雖然不清楚製作者是誰,但確實是他喜歡的調味。 綠谷出久悄悄地瞄向一旁同樣咬著午餐,卻始終沒有懈怠地保持警戒注視著遠方的爆豪勝己的側臉。 像這樣理所當然地待在這裡,就像是只有身在這個時代才能持有的特權一樣。 他感覺越是在這個時代待的越久、對這個時代的事情瞭解的越多,藏在自己心裡一直逃避著不敢向勝己直接表明的問題就越發鮮明地要浮出水面──但明知如此卻依然為了不破壞現下這個微妙的平衡、死命將其壓抑在腦海深處的自己,在各種方面而言,果然都還是狡猾無比。 × 原本以為今天一天也能在相對安穩的和平時光裡劃下句點,但注意到勝己注視著街道的眼睛猛地縮起微乎其微的大小,出久也察覺了不對勁地將目光轉往相同的方向。 「你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 「哇!」 只見勝己果斷地丟下這麼一句就這麼炸開爆風飛離屋頂範圍,與此同時,方才對方所注視的點也炸開了同等規模的黑煙──出久慢了一步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就這樣被勝己丟包在原地了。 無個性的他沒有辦法像勝己那樣利用個性直接從屋頂離開,但話又說回來,剛才他們上來這裡時還是用勝己的認證卡搭了十幾層樓的電梯,不管怎麼想就算現在從這裡一層一層地走下去,肯定也會遲到許多才能抵達目的地。 沒有參透到這其實正是勝己特意將自己帶到屋頂上來吃午餐的另一層理由,出久僅是拼命轉起腦袋思索能夠解決當前問題的手段。 他讓視線轉過一圈確認自己所在場域的詳細情報,幸或不幸地、出久很快地發現到一條像是從隔壁建築斷落的電線懸掛在欄杆側邊,目測有相當的長度且即使拿來使用也沒有觸電的危險,就這麼用其在欄杆上綁好固定的結,吞了吞口水後鼓起勇氣抓住代用的輔助繩索一躍而下。 事後出久自己想想,這時的他或許是有些衝動了也不一定。即使理智上明白自己正打算做的事情並沒有什麼意義,但被勝己丟下這件事總讓他有些不甘心地滿腦子只想努力追上對方。 綠谷出久有驚無險地好不容易落了地,隨即從腦海裡拉出對應的地圖拔腿趕往剛才勝己前去的方向。 「你這傢伙……為什麼過來了?」 出久才一抵達現場就看見勝己制伏住敵人的身姿,執行英雄活動途中的人一發現自己就語氣不善地開口質疑。 「呃、那個……不由自主?」 「嗄──?」 聽見出久這爛到有剩的回應,勝己越發加大了音量。他就著怒氣用捕獲道具迅速地把制伏的敵人綑綁起來扔到一旁,隨即打量起就是不肯聽人話的幼馴染的狀況。 「依你這傢伙目前的樣子,正常來說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趕到,你用了什麼手段?」爆豪勝己沒好氣地質問著一邊抓起綠谷出久擦破了袖口的右手,看見對方掌心裡帶著紅腫的擦傷之後不等其回答地又接下質問的語句:「昨天答應過的事情這麼快就忘光了嗎?臭書呆子!」 「唔……」 看著出久悶著聲甚至連一句道歉都不願給出,勝己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要不是現在場合不對,他還真想乾脆把面前的人一起用拘束道具綑綁起來一勞永逸。 可能的話他還是不希望綠谷出久來到現場的,不管是怎樣微小的事件,都還是暗藏著許許多多難以察覺的危機──但既然對方出現了,爆豪勝己知道自己就只能做好將眼前的不確定要素守護到底的覺悟。 「雖然這邊的敵人已經制伏了不過裡面還有待救助者,搞不好也還有垃圾殘黨在,既然沒辦法乖乖待在原地就給我好好跟上,混帳笨久。」 「啊、好!」 確認到出久確實好好地追上了自己的步伐,勝己在邁步繞進目的地的同時一邊隨手清開能讓身後的人更好前進的道路。 不管是雄英時期還是成為職業英雄之後,他與笨久時不時就會碰上和彼此一起行動的現場,但撇去幼年時期唱著爆豪事務所的歌一起玩著英雄家家酒的經驗,像這樣以英雄的身分與無個性的綠谷出久一起行動還是第一次。 原本在出久接受歐爾麥特讓渡的個性之後做這樣的假設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但勝己在心中某處一直描繪著綠谷出久即使始終維持著無個性的狀態也會想盡辦法成為英雄的景象──好死不死地,正是現在誤打誤撞地闖進了未來的時間線卻還是拼命想要追上自己的臭書呆子的模樣。 到底為什麼綠谷出久對於成為英雄這件事充滿了執著? 事到如今勝己已經不打算向對方追究這個問題的答案。那種意念,就像自己心中絕對要取得完全勝利的堅持一樣,既然已經內化為他們人格根基的一部分,就不是他能輕易出手拔除的事物──更何況他也已經不再這麼希望。 這場突然在正午用餐時間發生的襲擊位於商業區塊裡一間規模較小的賣場,雖然還不清楚襲擊的詳細緣由,但綜合眼下的情況與剛才回傳給事務所之後得到的情報反饋來看,除了不確定是否存在的賣場客人,受困在這被爆破後產生的瓦礫堆裡的就只剩下獨自經營賣場的店主一人。 勝己姑且還是和出久共享了情報,跟著得到了對方知曉待救助者資訊之後越發堅定了拯救意志的目光。 令人生氣地、混帳笨久的這點真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產生過任何扭曲。 雖然預測要探索的範圍並不大,但隨著他們的深入,失去照明設備的空間也因為與太陽光隔絕而陷入黑暗。 爆豪勝己瞄了眼行動困難的綠谷出久,在手邊連續炸開小團爆炸的閃光。 「謝謝,小勝。」 「只是這樣要搜索待救助者更方便而已,少浪費時間道謝了,智障。」 「嗯,但是……還是謝謝。」 綠谷出久本來就不覺得小勝動用個性只是單純為了幫自己照路,只是盯著那團喚醒他許多情緒卻又令他不由得感到帥氣與美麗的光芒,他還是覺得在自己摸不著方向時總是能夠得到這如同燈塔般的指引是一件相當令人感謝的事。 將這份念頭同樣藏到心底,出久望著勝己索性無視自己的背影略顯寂寞地彎起嘴角,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周遭環境的探索,接著發現了在不遠處對峙的兩個陌生的人影。 「小勝、那個──」 「呿!」 在他提醒的語句落下尾音之前爆豪勝己就率先動作了起來:絢麗的火光在黑暗的空間裡劃出一條直線直達正要朝另一方進行攻擊的人面前,綠谷出久注意到雖然勝己在行動的同時一併靈巧地丟出了另一個爆炸與對方趁機丟出的個性相互抵銷,但敵人在勝己視覺死角的另一隻手也不安份地做出要鑽其疏忽攻擊的準備。 出久看著賣場店主滿溢不安的求救表情,沒能多想就本能地衝了上去。 「這個……混帳笨久!」 因為看見了綠谷出久意圖掩護民眾的舉動進而注意到原本在自己視覺死角的攻擊預兆,眼看敵人的個性就要朝他誓命守護的對象發出,爆豪勝己瞬間做出了判斷抓住垃圾敵人的手腕點燃特大號的爆炸。 「小勝!」 被他強行提早引爆的敵人的個性與他自己的個性威力混合在一起捲起更甚以往的爆風,爆豪勝己擋在綠谷出久面前幾乎吃下所有的傷害,確認過同樣在爆炸範圍裡的敵人確實失去行動力且對於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存在平安無事,這才放心地失去意識。 × 「你這傢伙的那個表情實在是煩死人了所以趕快給我收回去啊,混帳笨久。」 一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毫不客氣的惡言惡語什麼的其實也不是爆豪勝己的本意,但看著湊在自己床邊滿臉愧疚地哭得眼睛紅腫的綠谷出久就讓他滿肚子氣。 「那之後的處理怎麼樣了?」 為了確認也為了轉移出久的注意力,勝己一邊問著一邊坐起身體,確認自己身上的傷口經過治癒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就這麼等著對方擦去眼淚之後整理好思緒。 「因為……不確定聯絡誰比較好……所以就從手機裡找出充電閃電先生的電話……麻煩他、幫忙善後……跟帶小勝來醫院……敵人的部分、順利移交給警察處理了……似乎說動機是、私怨之類的、樣子……」 「所以就叫你別哭了。」 勝己沒好氣地又重複了一次。他是知道就算是大人的出久面對同樣的場面事後也會露出類似的表情,但是他沒想到中學生的對方反應會大到如此誇張,本來就不擅長安慰其他人的他只能在一旁乾瞪著出久啜泣的模樣。 「為什麼……?」 「啊?」 「為什麼小勝要做出那種、像是要和敵人同歸於盡一樣的舉動?明明你還要我答應要『以自己的安全為最優先事項去考慮』?」 「……」 爆豪勝己在綠谷出久的質疑之下失去言語。 確實他之所以那樣行動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沒有遵守約定的出久,但他告誡對方的話語成了把迴旋鏢飛了回來同樣打中自己,這讓他喪失開口教訓對方的立場也是不爭的事實。勝己不耐地抓了抓腦袋,不悅地轉開了視線萬分不情願地開了口:「在思考之前身體就自己動起來了,就跟你這傢伙一樣,你也明白那是什麼狀況吧?」 「我……但是……小勝……」 「啊──煩死了!你這傢伙是連人話都不會說了嗎!」 發現出久好不容易才稍微歇止的淚水又漲起了氾濫的預兆,勝己連忙煩躁地用怒吼打斷對方:「對你這混帳話就先說在前面了:那個雖然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才不是值得受到讚賞的舉動啊?」 綠谷出久凝視著爆豪勝己臉上不知從何處源源而生的焦躁,不解地歪過腦袋。 「事實上、我現在不就害你像個智障一樣地哭個沒完了嗎?」 勝己陳述著這令人不悅的結果──即使在表面上拯救了,沒有取得完全勝利就不是他能夠由衷誇耀的最佳成果。 他不確定自己現在究竟露出了怎麼樣的表情,但他想:對於這個出久而言那或許還是其不曾見過的類型的表情──否則,對方原本就哭泣地歪七扭八的表情也不會越發扭曲成這副德行。 「我……我就算哭個沒完,對小勝來說應該也沒有多少差別才對……?」 「這種事情什麼時候變成由你來決定的了?」 「因、因為──」 「因為什麼?臭書呆子。」 綠谷出久看著爆豪勝己詢問著的同時一邊湊近自己的臉在面前放大,明明數秒前佔據自己心裡的都還只有對於勝己安危的愧疚與不安,不知不覺間卻在帶有侵略性的血色瞳孔注視之下被替換為困惑與混亂。 他不由得將眼前的情況與前日直面勝己「謊言」的狀況相互重疊,只因寫入對方視線裡的情感同質性實在過於均一──而這則是他第三次親眼看見這樣的爆豪勝己。 「我不知道……」 「哈啊?」 「小勝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 綠谷出久又一次推開爆豪勝己的接近,超出負荷地奪門而出。 × 「……嗄──?」 明明只是想稍微拉近一點距離觀察出久的表情變化,結果卻毫無預警地又受到了對方的拒絕。勝己望著莫名其妙從自己面前逃跑的幼馴染發出錯愕的喊聲。 「那個混帳、都讓他好好跟著了,是想跑到哪裡去啦!」 低罵著,他也從病床上彈起身體,搜索著綠谷出久的氣息追了上去。 明明現在就是無個性,但真的落跑起來還是跟那年對方擅自從雄英離開時同樣、一回過神就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消失到哪去。 在爆豪勝己人生裡僅有的、或者說其實一直都持續進行著的:反過來去想辦法追上擅自丟下自己的臭書呆子的經驗裡,這些念頭一直都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腦海裡循環──焦躁、不安、還有憤怒──因為自己還太弱了,才會無法取得完美的勝利;若是不追上始終擅自前行的綠谷出久,或許他將無法再理所當然地在視線範圍內找到陰魂不散地貼附在他人生裡的綠色身影;不管是選擇了那樣行動的臭書呆子、還是沒能成為對方依靠反而迫使對方做出那樣選擇的自己,所有的現實都讓他感到火大無比。 雖然是對方同樣生活過的城鎮卻是相較於對方記憶裡約莫十年之後的樣貌,處於陌生環境的綠谷出久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又會選擇前往哪裡? 揣摩著幼馴染的心思,爆豪勝己本能地移動起腳步。 「你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跑來坐在這種地方很有趣嗎?」 「……我在想什麼小勝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啊?既然你這傢伙什麼也沒講的話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盯著坐在河堤邊抱著雙腳將腦袋埋在大腿裡的出久,他沒好氣地出言反駁對方帶有自棄嫌疑的怨言。 衡量著彼此之間現在對於談話而言最為適當的距離,爆豪勝己沒有繼續向前踏步而是就那麼站在了原地:「反正你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了吧?既然有什麼想法就乾脆一點說出來啊、笨久。」 「……」 「呿、果然又保持緘默了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傢伙把什麼事情都自己吞回肚子裡悶聲不吭的樣子,那比你說的任何廢話都還要令人感到火大啊。」 說著,爆豪勝己在語音落下之後同樣坐下身體。 這件事他實在不是很想說是多虧了對方的存在,但勝己可以頗有自信地說出自己在某些方面上對於臭書呆子的耐心上限值著實提升了不少。 初夏的微風夾帶著少許的暑氣,穿越一昧讓沉默在彼此之間發酵的兩人身邊,先是掠過勝己擱置在草地上的指節,接著掀起半蓋住出久瞳孔的髮梢。 「……既然感到火大、那麼為什麼小勝還要留在這裡?我所知道的小勝的話、這種時候早就直接朝我丟下一個爆炸,然後就乾脆地掉頭離開了。」 「那樣的話就不會有任何進展了──這種程度的事情,現在的我已經知道得相當清楚了啊。」 聽著綠谷出久悶著聲音好不容易才延遲過久地擠出問句,爆豪勝己沒有絲毫遲疑與遮掩地將浮現心頭的答案告知對方。 實際上自己留在這裡的理由什麼的,要講述起來還有無數個條列項目。但比起這個問題以外,幾乎都已經不具備有太大的意義。 「進展」:他與綠谷出久關係的進展、讓綠谷出久解除個性發動狀態的進展──總結來說:弄清楚綠谷出久真實想法的進展。 「和你這傢伙無法互相理解什麼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即使沒有真正互相理解要做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就算如此,那也不代表『互相理解』這件事就不具有任何重要性……我不爽的來源是我的無知,我為了排解這份無處可去的怒氣下定了就算要花費上一生也要弄懂你這傢伙的決意……你昨天也說過想要瞭解我之類的話吧?那麼你又是為什麼產生這個想法的?笨久。」 「我……」 面對勝己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出久愣愣地抬起腦袋,做好了會接收到兇惡瞪視的心理準備將頭轉了過去,卻發現他成長了許多的幼馴染竟只是略顯慵懶地撐著身體望著夕陽,一派與舊友閒談一般地講述著心裡的話卻全然沒有看向自己。 於是他也懷抱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情緒將腦袋重新轉了回來,盯向面前草地上生長的花朵作為視覺聚焦的中心。 「我想瞭解小勝只是因為……想和小勝相處得更好而已。」 「哈啊?」 「因為……你也和歐爾麥特一樣,是我的憧憬對象……」 「……啊──說起來,那個傢伙是有說過類似的話。」 「欸?是嗎?啊、是這樣的啊……『我』順利把這份心情告訴小勝了……因為實在是太令人尷尬了、還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對小勝說出口的。」 「你這個傢伙老是只在奇怪的地方才會產生顧慮啊。既然一樣是憧憬的話,就給我像平常面對英雄一樣發廚就好了吧?」 「但是小勝絕對會覺得討厭的吧?像我這種……臭書呆子……的憧憬什麼的、絕對會生氣起來質疑我是不是看不起你在耍弄你之類的……」 「……」 爆豪勝己回想了下當年綠谷出久朝自己做出那樣告白的場景,那時兩人都火藥味滿滿地隨即和彼此纏打了起來,就各種方面來說,都不是什麼可以用以否定對方認知印象的和平場面。 ──而實際上也的確沒有任何必須否認的要素存在。 「確實,就算是現在,你的那個想法也還是讓我感覺噁心得不得了啊,笨久。」 即使明知道這樣的說法會讓對方感到受傷也不一定,勝己還是附和著一邊站起身體來到出久面前。 「為什麼是我?『憧憬』什麼的、根本不該是應該對我這個甚至意圖侵犯你的霸凌者該有的情感……只因為這種理由,你就能接受待在我這個加害者身邊嗎?」 綠谷出久盯著自己原本作為視線焦點的花被覆上一層陰影,他抬起頭,望向就像是刻意要留下壓迫感般地俯視自己的爆豪勝己。 他沒有想到勝己會主動談論起這個話題,而不是像自己一樣明明在意著許多事情,卻為了不打破這層和平的薄膜而將其深藏心中──赤色的瞳孔筆直地凝視著他,出久總覺得蘊含在那視線之中的情感除了自己所熟悉的焦躁以外、似乎還暗藏了點希望得到自己責備的慾望。 「……但是,我就只有小勝了。」 只是就算察覺到勝己的念頭,比起對誰的責備之情,最先浮現出久心頭的還是多虧了對方自己才終於能夠擁有的事物。 「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存在於我的人生裡的就是小勝,雖然你可能根本就不會記得這些小事:可是不管是小時候因為媽媽不在家裡,不安的不得了卻因為小勝牽起了我的手才能夠放心地睡好午覺的時候、還是上了幼稚園之後一起買了英雄薯片,打開之後發現是歐爾麥特卡片後興奮地一起笑了出來的時候……走在森林裡唱著爆豪事務所主題曲的時候、待在商場展示電視機前看著歐爾麥特活躍的時候……就算是在上了國中之後,無個性的我不被大家看在眼裡的日子裡,即使是叫罵又或者是暴力相向、就算討厭,但還是一直都注視著我的存在的、就只有小──」 「嗄?不要連我做的錯事都合理化!」 「我沒有!小勝過分的行為我也非常討厭!但是在除了小勝以外沒有其他人願意正面看待我的世界裡,因為這點事情就放棄了還能再像以前一樣和你談笑的可能性的話、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因為像是碰觸到了自己心中不可退讓的某種事物,出久一反平常怯懦的模樣竭力嘶吼出聲。 高漲的情緒將他好不容易才縮回去的淚水重新逼了出來,爆豪勝己注視著綠谷出久眼框裡積攢的水氣,原本以為得到對方的真心話或許就能多少理解對方的打算依舊撲了個空,他無法接受地又開口繼續追問下去:「但是你還是像這樣一個人跑出來了吧?擅自丟下一句『什麼都不知道』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因為、還是很恐怖啊,小勝。」 「嗄?我剛剛根本還什麼都沒做吧!」 「但是、小勝的眼神裡寫著一樣的情感嘛!」 「……哈啊?」 都到了這個地步,綠谷出久才終於開示了爆豪勝己所不知曉的情報。他愣了愣,看著到剛才為止都還和自己對上目光的人在他錯愕的反應之後轉開視線,像是寂寞又像是賭氣一般地做出補充說明:「小勝不是說了嗎?『雖然無比火大但卻同等地喜歡著成為英雄的我。』」 「啊啊、說了。」 「我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相信小勝會對我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但是小勝又不像是會隨便說謊的人……可是你對我的嫌惡感也是千真萬確的……我弄不懂啊、小勝到底是怎麼想的……因為弄不懂,所以覺得很恐怖……你的話語、你的行動,會不會其實都只是我的誤解與願望造成的幻想之類的,實際上不管哪個都是用來推開我的手段……面對為了推開我甚至不惜說出這樣違心之論的小勝、我是不是不要再繼續接近小勝身邊,一個人消失到哪裡去才是對你而言最好的選擇……」 「你果然是個智障吧?為什麼『喜歡』的陳述句會變成用來推開你的手段啊?」 「為、為了噁心我之類的……」 「智障。」 爆豪勝己毫不客氣地叫罵著,蹲下身體讓對方與自己錯開的目光齊平。 「喜歡就是喜歡才沒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附加意義,就算真的有,那也不是用來『推開』,而是為了把你這混帳留下來而存在的啊。」 「是……嗎?那麼、這個時代的我果然好好啊……能夠得到小勝這樣的話語、理所當然地和小勝住在一起,還得到了除了小勝以外的其他人的信任,甚至連學生時期都好像和小勝一起順利渡過了還交到了可以互相幫助的共同好友……肯定中午在現場的是這個時代的我而不是『我』的話,小勝就不用為了保護我而受傷,事件也能夠更圓滿地獲得解決吧?」 「或許吧。經過訓練的那傢伙有基本的自保能力,那種程度的攻擊都擋不下來的話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了啊。」 「果然……現在的我就只是小勝的累──」 「不過那個傢伙並不存在於那個現場,待在那裡的是你……然後、雖然要承認這件事實在有夠不爽,但是因為你行動起來了,所以我才能夠及時擋下那記原本會造成更大傷害的攻擊啊。」 打斷出久即將出口的自棄語句,勝己讓右手壓上對方毛燥的腦袋,因為他的動作,出久驚嚇般地縮起肩膀,垂著眼睛不敢接受這番論述地繼續丟出否定的話語:「但是如果能選擇的話,比起現在的我,小勝也比較希望是這個時代的我在場吧?」 「啊?在這個問題之前,說到底,我從頭到尾就壓根不想讓你這個傢伙出現在任何可能會有危險的地方啊。」 「因為如果我出事了……就會害這個時代的我也回不來的關係?」 「因為你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個不懂得把自己納入安危考量範圍的智障啦。」 闡述著,勝己沒好氣地抱怨出聲。 「你這傢伙到底亂七八糟地在糾結些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一樣搞不懂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用著把自己當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一樣講述的口吻,還沒頭沒腦地羨慕了起來……明明都是同一個智障腦袋的臭書呆子。」 「……才不一樣。如果真的對小勝來說真的是一樣的話,那麼小勝幹嘛還需要想辦法讓這個時代的我重新交換回來?」 「你還真的是只會考慮一些理所當然的奇怪問題啊,混帳笨久。你自己早上也說了吧?『有一種果然自己跑錯地方了的感覺』。因為缺少了那些走到這個時代以來的經驗與相關的記憶,對現在的你而言,這裡不過就只是個披著與過去相似外皮的陌生地帶。對我而言,現在我必須做的不只是要把那傢伙從過去抓回來,同時也包含了要將你送回你所屬的世界啊。」 「為什麼……小勝有必要為了我而行動啊?」 「因為就算不想承認、你的存在也已經是我人生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啦,混帳。」 爆豪勝己凝視著依然別過面龐不肯與自己對上視線的綠谷出久,雖然想現在就伸手抓住對方的下巴強行讓自己映入出久的眼裡,但還是死命壓下了這份衝動。 結果雖然花費了極長的時間與他人生裡最大限度的耐心進行了一番他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正常幼馴染會有的談心,但勝己總覺得自己雖然知道了許多出久心裡的想法,實際上卻還是什麼都沒有弄懂。 「笨久……出久,看我這裡。」 他極其所能地放柔了自己聲音的音調,被他偷襲一般地喚住名字的出久終於愣愣地將那張流滿了淚水的醜臉轉了過來對上自己。 「比起回到原本的世界,你更想繼續待在這裡嗎?」 「我不知道……小勝說的話,語義和邏輯上都能理解,但實際上卻一點都沒辦法弄明白……為什麼小勝會對我產生這樣的想法、讓我和小勝可以走到現在這一步的理由之類的,真的不是僅限於現在這個時空的奇蹟一般的存在嗎?」 「說過了吧?我就是我、你也就是你,我不會有所改變,肯定你這傢伙也一樣──只要你一直都是那個令人火大的臭書呆子,就算接下來還會有一大堆麻煩得要命的衝突需要化解,『我們』都還是會一起走到這個世界。」 剩下的再說下去都只是重複的廢話,在綠谷出久面前他已經像個笨蛋一樣無法總結重點地講述了太多句子。爆豪勝己伸手撥開綠谷出久的瀏海,碰觸著確認雖然又縮起了肩膀但沒有更進一步拒絕自己的出久的反應。 「反正就算解釋了答案、回去了你這傢伙也全部都會忘掉……『奇蹟』?想要確定是不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的話,就給我安分點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啦。」 最後丟下這麼一句,爆豪勝己在綠谷出久的額際覆上一個親吻。 |